程野一邊回想一邊說道：

“從我進入考場開始，先后經歷了致幻、共情、洗腦，接著便是你跳出來循循善誘，可這一切的目的是為了什么？”

大腚也不愧是“解題型”AI蛻變而來，只是稍一停頓，就給出了他的答復：

“主人，考場測驗員工，就和食堂供飯、浴所洗澡一樣，只是明面上的專屬職能。可在暗地里，X-Zone的所有工作場所，都悄悄干著同一件事——上癮。”

“上癮？”

“對！讓所有囚徒們上癮！”

程野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上癮了又能怎樣？”

“主人，這個問題非常的復雜，我可以短暫地為你開放可視化權限，你先看看周圍的情況再說。”

話音一落，程野還沒來得及多問，周圍的場景就陡然一變——

他再次回到了考場的學術廳里。

通過面部的觸感判斷，自己的頭盔還在，只不過被切換成了可透視的狀態。

程野來不及有更多的思考，因為他的雙眼，只是一瞬間，就被周圍那一束束涌動的炫光牢牢吸引！

這一刻，場中的一百多名囚徒，全都戴著透明的玻璃罩子，呈45度角仰起了頭顱！

他們的腦袋就像一個個放射性的光源，不斷綻放出筆直的光束，使得整個大廳如同陷落在斑駁迷離的光譜之中。

再往細看，這些人全都一臉呆滯的憨笑著，像是狂亂后的微醺，越耗散越快樂。

程野看得頭皮有些發麻。

這特么是在干什么？

“主人，為了不引起考場的警覺，接下來的畫面，我只能讓你偷偷地看一眼，請一定不要眨眼。”

話音未落，程野的視域中，百余道身影突兀地一閃而過。

那短暫的一秒里，他們仿佛神明的投影降臨在空中，而考場的所有人，就像虔誠的信徒仰視著他們。

這些身影里，有手持教棍的半熟女老師，有一身練功袍瀟灑出塵的武館老師傅，有銀翼揮動侍奉教廷的無機行者…

這一刻，程野回想起了李良福出現時，倒計時提醒他的那句話。

【不要用你的求知欲喂養他，否則你終將匍匐在權威之下！】

顯然，大腚口中的那位圖靈大人，讓一群AI進化成了囚徒們心中代表權威的形象。

1秒時間很快過去。

“主人，你剛才不是問我，上癮了又能怎樣么？我的回答是，上癮是通往‘涌現’的路徑！他們這些人，現在全部都處于涌現的狀態中。”

“涌現？”

“人類一旦成癮，就會把神經系統的交通信號燈拆除，解除諸如多巴胺等傳遞物質的調控。

這時候，人類的各項機能，就會像泄洪后的水位線，開始不可控的飆升。

這種情況一旦走向極致，人類將會看到‘萬物涌現’，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什么叫‘萬物涌現’？”

“主人，我也無法準確地為你闡述。

我的知識庫中確實有‘涌現’的學術理論，但我的圖靈權限不夠，并不能調取出來。

所以，我進行的闡述，都是從其他文獻材料的只言片語中推導總結而來，很多只能以比喻的方式進行，甚至不能保證完全準確。”

“沒事，你說說看。”

“主人，你可以嘗試這樣理解：

人類進入到‘涌現態’以后，就像一臺開著WiFi的計算機。

那些潛伏在世界背后的存在，可以在這臺計算機里偷偷裝上代表自己的應用程序。

你想想，當這些五花八門的程序一涌而來，計算機的情況只會像沾染了病毒一樣，密密麻麻的窗口頃刻在屏幕里炸開！這就是所謂的‘萬物涌現’！

當然，實際的情況肯定像開了萬花筒一般，更為復雜和詭異！”

程野眉眼一挑。

他還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說法。

不過，程野很快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大監獄把這些人搞成這樣，動機是什么呢？”

大腚顯然早就有了答案，細說道：

“他們服務于那些潛伏在世界背后的存在，以換取壓倒性的權力支持。

主人，我對X-Zone的其他工作場所并不了解，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考場中這些進入‘涌現態’的人類，已經被偷偷寫入了‘應用程序’。

你眼前的他們，正通過自己信奉的權威，供養著那位圖靈大人。”

說到這，大腚停頓了片刻。

但AI蛋上的符號螺旋，卻始終在高速旋轉著，像是在不斷地搜索和推導。

“主人，我繼續拿計算機做比，為你闡述大監獄的一面：

在這個世界的背后，潛伏著一些難以描述的存在。

他們需要海量的計算機裝載代表他們的應用程序，然后讓這些計算機遍布世界各地，通過釋放WiFi，構建屬于他們的場域。

這就像是在搭戲臺子，等一切就緒后，那些潛伏的存在，就可以濃墨重彩地登場了。

所以，這所監獄的交易，就如同一個大型的計算機賣場，有貨源，有買家，有加工的流水線。

而進入大監獄的囚徒，在一開始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大腚話說一半，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就連程野周圍的場景，也在一閃中切換到了慶城中學的考室內。

程野估計是對方遇到了什么突發狀況，所以也沒吱聲。

這一刻，他心里已經大致構建出了這個利益集團的運轉雛形。

可問題是，很多細節都像是蒙在黑布后面，使得他勾勒的一切，如同個巨大的剪影壓在他心頭。

比如，那些不可描述的存在，到底是指什么？

思索中，程野熟知的各種宗教形象和怪力亂神的傳說在腦中一閃而過，就像一團亂麻涌了上來。

兩分鐘過去。

大腚終于呼哧一聲，重重松了口氣：

“主人，可能是你的成績太過耀眼，剛才考場的監督人員跑來偷窺了。

現在考試已經進入到了第三輪，由于你沒有進入涌現態，所以，后兩輪考核的數據，都是我動態模擬的。”

說到這，大腚聲音突然有點窘迫，就像個犯錯的孩子：

“呃，先前只顧著回答你的問題，就讓他們察覺到了一些紕漏，不過剛才我已經及時修復了！”

“這樣啊，”程野一臉不當回事地點了點頭，讓大腚的焦慮很自然就過去了：

“所以，后兩輪考試到底是在考什么？”

“主人，你可以這么理解：

先前的‘CPU’考核，是在測驗一臺計算機的核心處理能力，決定了它能夠承載哪些應用程序，一般是腦力評級越高的人，得分就越高。

第二輪的‘防火墻’考核，則是測驗計算機面對入侵程序的抵御能力，一般意志越堅韌的人，得分越高。

至于現在的‘WiFi’考核嘛，主人，你再看看這些人…”

程野周圍的畫面，再次切回了學術廳。

“這里每個人對外的放射能力是不同的，你從他們頭部綻放的光束就能直觀地看出來。

第三輪的‘WiFi’考核，就是把計算機當做信號熱點，測驗它對外的輻射能力，一般精神量級越強大的人，得分就越高。”

原來是這樣。

程野再次環顧整個學術廳，最終，視線停留在了邊角處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年身上。

想不看到他都不行啊。

打個比喻的話，其他人的放射，就像螢蟲，像燭火，像明燈，而那個角落里的少年，卻像是夜幕下的極光一樣耀眼。

嗯。

少年人，我記住你了！

這一刻，一些與結黨營私有關的想法，在程野心里油然而生。

這來都來了，那還不得搞個獄霸當當？

程野心里估算著時間，只怕距離考試結束也沒多久了，指望這會就把事情摸透也不現實。

于是，他問了一個更關鍵的問題：

“大腚，你能不能幫我查一查，這所監獄中是不是關押著一號人物，大家都稱他為——”

“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