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親王府。

奇石流水，異花鮮妍，云臺重重，金玉做石，美婢如云。

煙白跟在接引的美婢身后，回廊深深，竟走了一刻鐘。

陛下十分愛重這個胞弟。

這安親王府，她一路所見所聞，堪稱得上天上人間。

比之皇宮，也不逞多讓。

又如此穿行了半刻鐘后，美婢與一處云臺前停住了腳步。

“姑姑稍候，容我去通稟?！?

只是，美婢話語才落下，云臺里走出了個龍章鳳姿的矜貴少年。

煙白當即疾步上前見禮。

趙安。

安親王趙安與陛下眉眼間極為相似，不過趙安臉上的陰郁卻是讓人望而生畏。

“奴見過安親王殿下?！?

行禮到一半，一只白皙的手托住了她。

趙安陰郁的眉眼間是真心實意的歡喜，他仔細瞧了瞧面前這個宮女的眉眼，似是他阿姐身邊的那位掌事姑姑。

“既是阿姐的人，無須多禮。”

趙安滿不在乎得將人托起。

“快說說，阿姐交待你些什么?！?

趙安打量著宮女的周身，沒有賞賜，阿姐這是有事交待他去做。

煙白看了眼趙安，又看了看一旁的美婢。

趙安心領神會，斜瞥了眼。

院內外美婢如云，婀娜退去。

“殿下，陛下讓奴將此信件遞交于您。”

煙白從袖口里掏出一函信紙雙手呈到矜貴的少年眼前。

趙安打量著手中的一紙薄信，他漫不經心瞥了眼呈完信后便垂首在一旁安分的宮女，阿姐這是。

“刺啦?！?

信件被打開，趙安極快得瀏覽了一眼。

他低垂著眉眼，瞧不見神色。

煙白立在一旁，面前的殿下自看完信后，便一直沉默。

她站在這，只覺得這花鳥如春景的庭院似一抹冷風降下，衣裙下的皮膚似起了雞皮疙瘩。

“殿下，信紙已呈送，奴還要回宮侍奉陛下?！?

煙白瞧著安親王一時半會還回不過神，只能打破安靜。

她是陛下眼前的人，安親王倒不會為難她。

趙安沉郁著眉眼，精致的面容上扯了扯笑。

“你回去伺候阿姐。”

雕欄玉砌，趙安一人立在玉宇中，他低低笑著。

“蘇...晚...吟！”

趙安一字一頓，言語間的復雜情緒似要將人拆吃入腹。

他手一揚，空中下起了雪。

紛揚的碎紙，在半空中盤旋飄落。

養心殿。

“陛下，老臣......”

云不離端坐在內侍抬上來的紫檀木座椅上，他面有難色，支支吾吾開口。

趙儀清冷的眼神里劃過絲了然，她淺笑不語，靜靜看著吞吐不決的鎮北侯。

鎮北侯因何而來，她一清二楚。

這和離旨意還是幾日前他攜女進宮請罪，他求來的。

這次嗎。

趙儀只笑不語，若是這鎮北侯能張開口，她倒是能讓其求仁得仁。

只不過嗎。

這鎮北侯，她瞧著是拉不下顏面。

趙儀眼眸流轉，看向他身旁立著的面色焦急的將門虎女。

意料之中。

大殿中央，云聽雨再三瞧了瞧開不了口的老父親，她咬了咬牙，一臉決絕拂衣裙跪下。

云聽雨跪在殿中，她伏身叩首。

“聽雨！”

鎮北侯驚呼出聲，卻是移開眼神不再去瞧。

女子凄切的懇求聲，自殿內響起。

“陛下，罪婦云聽雨求陛下寬宥小女?！?

趙儀眼神微閃，她面容淡淡瞧不出喜怒。

“云卿，”

趙儀冷聲看向鎮北侯。

“老臣在！”

“云卿，若是孤沒有記錯的話，你之愛女現是云氏貴女，”

“何來罪婦一說？”

趙儀依舊勾著笑，清清冷冷得似閑話家常般與鎮北侯敘話。

“陛下，”

鎮北侯起身，伏身便要請罪。

“來人?！?

話語方落下，內侍便推門從殿外垂首疾步入殿。

“快將鎮北侯扶起?！?

鎮北侯禮行到一半，雙手便被女帝喚來的眾內侍架住，直到被架回御座上。

他苦笑聲，誰說這先帝長公主不成，只這幾次接觸，這般恩威并施。

帝王心術！

“云卿，孤向來敬重你，你我君臣敘話，何須如此。”

趙儀淡笑著，只是眼神中的意味不明。

“陛下，老臣教女無方，”

鎮北侯坐在座椅上，他拱手行禮，話語間的愧疚，讓他無顏挾功請恩。只是言辭間，鎮北侯復掃過身旁堅持的身影，再怎樣，這逆女都是他的血脈。

趙儀微微點了點頭，殿下方云聽雨仍跪在地上不肯起。

“陛下，老臣無顏見您！”

“只是那罪人身體里一半流著云氏的血，”

“陛下，老臣以云氏一族擔保，定會好好教養那罪人。她年歲淺，又是個女娃，定然不會犯下錯事！”

趙儀一默，并不作答。

鎮北侯抬起頭，瞧著上方龍椅上至高無上的帝王。

帝王雖是一介女子，容顏也是女子般極是雍容美艷。

只是他不敢將其小瞧，只這三言兩語間將他這個三朝老臣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又豈是能以男女來論斷的。

他端坐在殿內，身形如山巍然不動。只是內心里的彷徨，卻不比他那腳邊跪地不起的逆女少。

殿內隨著趙儀的沉默而寂靜無聲。

香爐里火苗跳動間，趙儀出聲了。

“云卿，可還記得幾日前你我君臣敘話？”

鎮北侯囁嚅著嘴唇，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他自然記得，那夜逆女慌張歸府，他詢問下才知，才一夜之間那素日端方有禮的裴行之竟做出這般抄家滅族的禍事！

他心有戚戚，父女二人一夜未眠。

等到天光乍亮，慌張帶女入宮請罪。

陛下仁慈，不曾開口責罵，念他年老膝下只此一女，許女和離。

“云卿，你隨先祖征戰，軍中若有犯了軍法的將士，可如此處理??？”

趙儀一直看著鎮北侯的神色，見其閉口不言，她復開口只是這次問話卻是一臉正色。

似君王請教名將，不恥下問。

鎮北侯輕嘆一聲，話已至此，帝王之心不可回寰。

“依軍法處置。”

話方說出口，鎮北侯端坐的身影似垂垂老矣。

“父親！”

一直不曾言語的云聽雨悲愴出聲，只是她呼喚的鎮北侯此時沒精力理會她。

“陛下！”

云聽雨轉頭朝巍巍龍座上的帝王哭求。

趙儀不置可否。

“云卿，你可知孤為何更改旨意？”

鎮北侯眼神一亮，帝王方才主動提及此事，這也是他今日攜女進宮的底氣。

幾日前，帝王諭旨是夷族。

當日，宮殿前帝王之態度是何曾堅定。

只幾日間，宮中再降下旨意赦免了死罪。

“老臣不知?！?

鎮北侯搖了搖頭。

“回去吧，”

帝座上，君王擺了擺手，不欲再開口。

“陛下，”

鎮北侯情急失態，高呼。

趙儀眉眼一橫。

“...老臣...告退?！?

“父親，”

云聽雨疲軟著身子，失去了力氣般起身。

兩人步伐沉重，緩慢離去。

“云卿，裴家孤女既年幼，孤會將其帶在身邊教導?！?

身后，女子清冷的聲音再響起。

“老臣，謝主隆恩！”

“臣女，謝主隆恩！”

鎮北侯一愣后便是喜色，當即下跪。

云聽雨喜從中來，更是連連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