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鐘暮鼓。

寒山寺的鐘聲自遠處高山上響徹，如水波般向皇城街巷散去。

皇城街頭，自萬千條小巷里走出一個又一個人影。

水滴匯成大海，星點凝成宇宙，然今日的皇城卻不是這般平和。數不清的百姓自發放下手中的生計，一臉鄭重得走上街頭，只為求一個公道。

昨日皇城空中響起現任女帝趙儀清冷的諭令，曉諭天錦帝國臣民今日皇城司公開審理東林王一案。

東林王，那個被逼上城墻上要以死明志的先帝兄弟。

據說是因為得罪了那個男寵，才被陛下針對。

一個王爺淪落到這個地步，最多在皇城百姓閑談中成為個不錯的談資。只是那東林王那日站在城墻頭上，不屈不饒，言談錚錚，讓人心生怒火。

“天理昭昭！支持東林王！”

“正義終將降臨！打倒男寵！釋放東林王！”

“東林王無罪！”

“......”

皇城司。

陳蒼海在大堂后落坐，他手邊桌案上的茶水冒著熱氣，只是他冷著張臉，表情凝重。

街頭上傳來的百姓不服聲越發激烈，怕是再發展下去會說到龍椅上的那位。這輿論不太對，就算城墻上事件也不至于成燃原之勢。若不是科舉案相關人員已然落網，他都懷疑是否落下了哪條大魚。

不過朝廷上官員間關系盤根錯亂，極其復雜。不一定非是科舉案人員，旁的也可能。

陳蒼海皺著眉頭，拿起了桌案上的茶杯，他輕輕吹氣，茶水泛起漣漪，一圈一圈像魚被驚嚇到。

兩旁官吏精神抖擻，滿臉自傲早已站在旁伺候，今日皇城司主理，其他兩個官署一同審案。公開審案還是上次，上次是攀咬時使君的案子在皇城守衛司，這次科舉案事關國民大事，放在皇城司。

皇城司，陛下親衛。

“大人，前面人堵住了，”

馬車里，林星河睜開眼睛，車簾外民眾呼喊聲震天。這一路過來，先前三三兩兩的個人言論，到現在竟成一股繩，口號都統一了。

“找個角落下吧。”

林星河搖了搖頭，朗聲回復道。

“讓開，讓開”

“讓開，讓開”

鐵甲士卒開路，秦山河騎著馬車自人海里同行，他騎在馬上，望著下面激憤的百姓，上次還是在時使君的上次，這回有經驗了。百姓還是好說話的，秦山河微微一笑，還未等他抱拳拱手，人潮動了起來。

“就是他，”

什么？

秦山河懵了，只見先前只是臉色憤慨的百姓在經人交口接耳后，再看過來的眼神像是鄙夷又帶著不屑。

放肆！

秦山河還未被人如此大咧咧的輕視過，當即怒了。

“狗官殺人了！”

人群里，不知道是誰先喊了那么句話，像是爆竹引炸般，被鐵甲士卒擋住的人潮紛紛暴動。

匹夫之怒，可殺人！

“大人，快走！”

“不要再推了，拔刀了，”

士卒心中一驚，一邊回頭間讓秦山河快走，一邊勸阻激動的百姓。

只是百姓已然失控，在士卒的拔刀警告中，又是將氣氛推向了高潮。

“弟兄們，狗官殺人了！”

“跟著我沖啊！打倒狗官！”

秦山河嘴角直抽抽，他作為皇城守衛司的頭，管理皇城紀律，這般鬧事，不是等著他來處理嗎？

“大人，快走啊！”

秦山河一念間，還未等他做好決定，一位壯漢仗著有些本事，現下已經到他馬前。

狗官？秦山河上次被罵狗官，還是上次，不對，上次時塵那事他沒被罵。

不管了，秦山河眉眼一凜，不善盯著馬前的壯漢，若是這人敢對他出手，他今日必要此獠血濺他馬前！

壯漢一抬頭，看到的便是騎在駿馬上對著他殺氣騰騰的秦山河。

“嘿嘿嘿，大人，我是路過的！”

壯漢一咧嘴，笑成瞇瞇眼。

秦山河不言語，只盯著那壯漢，他周身的百姓暴動還在上演，幸虧他帶了士卒，可以制止。

若是林星河那廝，怕是要挨揍了。

秦山河眼神里劃過極快的促狹，怎么把林星河那廝忘下了。哈哈，現下林星河必然是挨上打了。

“大人，我給您開路！嘿嘿嘿，”

壯漢帶著諂媚的笑，轉過身便加入到鐵甲士卒的安撫工作中來。

三司會審，陛下諭令。

秦山河掃過面前的一鍋亂粥，身下馬輕拍，馬蹄踏踏便向前方的威嚴的建筑行去。

皇城司外。

秦山河牽著馬，小心躲著人群。駿馬跟在身后，金黃日光傾斜，在青石碑上落下，皇城司三個蒼虬的楷書上金光熠熠。

“秦大人，”

林星河帶著侍衛在皇城司門口迎面碰上了放著馬不騎的秦山河。

只一眼瞥過，便知道秦山河一路過來的艱辛。

秦山河訕笑，對面走來的林星河如他般步行，只是其身上的官服整潔，無一絲褶皺，面上也是往常那般淡定，身后更是跟著十名侍衛，各個也是威嚴八方，龍精虎猛。

就是說這一路便只有他如過九九八十一難。

秦山河有苦難言，只笑著掩飾一路狼狽。

日光傾落，今日的皇城無風無雨，兩人在皇城司外言笑晏晏。身后人潮喧囂，士卒押著人潮，你來我往，熱火朝天。

“開堂！”

陳蒼海自主位落坐，林星河和秦山河自陳蒼海左右兩邊坐下。門外擠滿了一臉憤慨的百姓。

狀況比預想得還要糟糕。

陳蒼海瞥了眼秦山河，后者回了他一個尷尬的笑。

若不是皇城司積威深重，憤怒的百姓怕是要沖上公堂。

“帶人犯郭乾坤。”

陳蒼海驚堂木落下，兩旁士卒得令拱手退下。

“郭乾坤？是誰？”

旁觀百姓一臉懵，不是審理東林王案子嗎？郭乾坤是誰？

士卒帶著郭尚書上了堂。

“堂下何人？”

陳蒼海走著流程，也為不知情的百姓介紹了下來人。

郭尚書年過中年，位居禮部尚書，這幾日在刑部也未受刑，因是自首。陛下及三司親審，現下只不過給東林王一個死心，給被蒙騙的百姓一個解釋罷了。

“現禮部尚書，郭乾坤。”

什么？

人群嘩然。

“還真是郭尚書！這是犯了什么事？”

“今日不是審東林王嗎？”

“禮部尚書都穿上罪犯服了？”

“別吵吵，就是你們太激動，我那堂哥的表妹的大姨媽的舅舅的女兒的小兒子在郭尚書家做車夫，聽說郭尚書與東林王還有那個吏部侍郎裴大人科舉舞弊！”

“什么，真的假的！”

“這事我也有些消息，那裴大人已經被東林王滅口了。”

高坐的陳蒼海三人對視了眼，只一眼便清楚門外百姓中的那幾人不是各自的安排，這一招極妙！

為何他先前沒有想到！

難道是陛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