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孫思邈拎著拐杖打過來，少年趕緊閃躲。

“哎呦，您老年紀大，消消火氣。打我，您不累嗎？您不心疼嗎？”

孫思邈不做言語，拐杖抽出千百亂影，將其去路封鎖。

楊南天在一旁觀看，內心仿佛三伏天喝涼茶一般舒爽。

哎，就該讓孫前輩也體驗下這小子氣人的一面。

別整天讓我們農家受氣，醫家也該嘗嘗。

我農家被他改得跑去研究治療荒土，改善水質。你醫家跑去研究畜牧，也不算什么吧？

不都是救助生靈，維護天地？

沒讓你們去治水、造林，已經很好了吧？

楊玉手指連彈，以“大日劍氣”擊碎亂影，繼續道：“哎呀，這萬一打不中。路上磕了碰了，豈非是徒弟不肖？”

紫氣纏繞全身，擋下重重攻擊。

“人又如何，獸又如何？

“人無仁心，畜生也。

“獸得任心，修人道，比人又何曾輕賤了？老師啊，須知犬獸亦可化龍。”

漫天亂影消散，孫思邈收回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敲。

“你小子此番出門，倒是有所領悟。”

“萬物有靈，靈即平等。我等醫家弟子，豈能有所歧視？”少年一本正經道，“老師，你若瞧不起眾生，當心我以醫家傳人的身份訓誡你！”

好小子，你倒反天罡啊！

孫思邈手又癢癢了。

但不得不承認，楊玉的話有幾分道理。

獸醫，難道就不是醫了嗎？

獸醫不也是救治生靈嗎？

仁愛之心，獸醫也有。

只是幫畜牧治病、豐產，然后養大了宰殺，這就未免有點……

雖然孫思邈不禁葷腥。但他能預見到，如果未來有諸多醫家弟子跑去研究獸醫之術。勢必會對動物產生感情，恐怕會不忍吃肉，甚至誕生一些過于極端的行為。

木杖又往地上重重敲了兩下，孫思邈緩緩點頭。

“也罷。回頭老夫寫信，叫幾個人去農家。小楊，你負責接待下，畜牧行當也該有所關注。至少，可以治瘟。”

動物可能是疫源。

這一點，孫思邈早年行醫便知道了。

而在宮里給諸小解毒的那段時間。他得到“病菌”“細菌”一類知識，對此有了更深層次的領悟。

通過清除病菌，可以減少畜牧生病，減少瘟疫爆發的可能。

見孫思邈應允，楊玉得意一笑。

意料之中。

孫先生的為人，我還不清楚么？

借著農家、醫家，我自開神農一脈。這不，現成的《神農書》和《大日劍法》。日后傳播教導弟子，我神農門獨步武林，大行天下又有何難？

一本正經拜謝老師后，楊玉繼續拉著二老研究對山寨的扶貧治理工作。

十日后，山寨煥然一新。

陸羽領著茶莊的人過來教導種茶，將山寨納為茶莊下面的生產村落之一。每年收茶會用一種奇怪的票據結算。此類票據不僅可以兌換糧食，還可以兌換食鹽、布匹等物資。甚至也能跟金銀兌換。

終究是百年老人，孫思邈敏銳察覺楊玉一行的小心思，卻沒有言語。

既然要反董，自然要從方方面面來。

有自己的貿易經濟體系，不也在情理之中？

只要朝廷勢力伸展不到南方，再行一種貨幣又何妨？

……

山寨事了，孫思邈隨眾人來到藏玉山莊。

“藏玉——”望著遠方山色，孫思邈若有所思，“帝有寶玉，山神藏焉。以此謂‘藏玉’，倒是恰當。”

“是啊，自我攜玉入住此山，山中靈氣越發充盈。”楊玉拍拍手，意有所指。

“有道是‘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此山得玉而興，靈氣充盈，老師若喜歡，可多留些時日。”

孫思邈施望氣之術，疑道：“奇哉，此山竟有帝氣盤繞。”

“有和氏璧鎮壓氣運、靈脈，藏玉山脈氣數綿長，甚至有牽扯龍脈轉移的跡象，亦在情理之中。”

對于山中帝氣，眾人心知肚明，卻沒人挑破。

孫思邈見眾人神情異樣，也不多言，隨他們一起前往山莊。

眾人入山莊，被鄔碧秀領到早已準備妥當的花園。

一口泉眼自山石間流淌，旁邊有一塊九尺見方，被圍起來的土地。眼下已挖出深坑，靜待種樹。

孫思邈、楊南天率先走過去，圍著土坑打量。

“不錯，此處可用。”

“這里連接靈脈。又近紫薇、丹桂、仙竹三院，適宜輪換居住。”

藏玉山莊有諸多院落。

紫薇院種植一圈紫薇花。每當花季，紫薇花盛開，院內充滿生機，煞是好看。

玉蘭苑是一顆千年古樹。花開之時，玉蘭飄香。從山莊外就能看到那一片片潔白的云朵。

丹桂苑相類，有一顆金桂。每逢八九月，金花燦燦如雨，滿山飄香。

諸葛虹指著不遠處一處空置院落，對鄔碧秀囑咐：“回頭把這里修整出來。就作‘仙桃院’，明年就搬到這邊住。”

楊玉有“隨時節移居”的習慣。

紫薇花開時，搬到這邊賞花。金桂花開時，又搬到丹桂苑。等荷花開了，到臨近池塘的水榭居住。

明年春天，是楊玉大限之時。

住在距離桃樹比較近的地方，或許更有一些效果。

鄔碧秀默默點頭，馬上安排人手去準備。

孫思邈觀看山莊氣脈，目光突然落在山莊后面幾座宅院。

那里……似乎有宗師氣息？

“老師，咱們種樹要挑選時辰嗎？”

楊玉打斷孫思邈觀察，老者回神后，隨意道。

“無須儀式、秘法，你既以此錨定成仙機緣，只要親手把老根種下，再將自己持有的桃樹一并栽植即可。”

興師動眾的挖坑、置院，自然是為了楊玉持有的蟠桃樹。

“那就先弄老根吧。”

他看向身后的諸葛虹、魏離。

二人各抱一盆。諸葛虹那邊是長安的靈土和已無生機的老根。魏離這邊，是紫氣縈繞的蟠桃樹苗。

從諸葛虹手中取來花盆，楊玉翻過圍欄，來到土坑邊。

三兩下就把老根安置完畢。

但老根生機俱滅，哪怕栽植于靈穴，也沒有半點反應。

而當楊玉抱著樹苗栽植后，紫氣逐漸從樹苗流向蟠桃老根。枯萎、干裂的根盤有所顫動，一絲絲微弱的紫氣開始冒頭。

孫思邈當即道：“快用藥王珠！”

連忙取來藥王珠，楊玉一手握住藥王珠，一手按住根盤，將充斥生機的精元注入其中。

老根閃耀的紫光越來越濃，樹苗也在這股力量刺激下拔地而起。

隆隆——隆隆——

地下傳出陣陣沉悶聲響，山脈靈氣被靈根之力強行牽引至此。

最終化作一道沖天紫光。

諸葛虹迅速搖動太陰神幡，漫天銀華將整座藏玉山全數包裹。

孫思邈亦將法寶祭起，幫忙遮蔽沖天異象。

紫光氣柱維系一炷香，待紫光停歇，圍欄中出現一顆九尺高的蟠桃仙樹。紫氣氤氳，綠葉青森，更有霧靄祥云層層環繞。

“一下子長了這么大？”

眾人驚訝錯愕，紛紛走到前來。

但見樹根盤如虬龍，老根與新根已不分彼此。根部呈紫金色，已完全扎根此處地脈。

再看樹邊的楊玉。

隨著蟠桃仙木復蘇，他的神色越發精神，額頭三花若隱若現。其中兩朵綻放，第三朵已現花蕾。

孫思邈頷首：“準備澆水、填土吧。”

楊玉舀起一勺水，用藥王珠泡了泡，然后潑灑在根部。

紫氣再度升騰，蟠桃樹的生機越發旺盛。

反復三舀后，楊玉親手填土，將根部掩埋。

諸葛虹問真人：“如此，便妥當了？”

“還差一些。此等天生地養的靈根，又何止恩惠一人？”

說罷，只見楊玉雙手貼在樹干。

隨著他與蟠桃樹共鳴，陣陣生機、紫氣伴隨清風散入整座山莊。

“古來有‘洞天福地’之說。”真人笑道，“山莊得此樹恩養，已成福地。”

在此福地之中，不僅楊玉實力增長。其他人在此修行也能加快進度，甚至又有些許延年益壽之功。

……

山莊后面的那片院落里。

一位老者悠悠睜眼，向院子外望去。

“什么時辰了？”從藤椅下地，他活動筋骨。

“剛過辰時。”一位陰柔男子走來，趕緊攙扶老者。

“辰時嗎？”紅衣老者喃喃道：“山莊的天地元氣突然增長，是前頭發生什么好事？那小子，又得了什么好處？”

“主子，”陰柔老者忐忑道，“要不，我待會兒等下人送飯時，去探一探？”

“倒也不必。他們來送飯的，不是啞巴就是聾子。唯一能跟你說話的那丫頭，也不會隨便開口。”

彼等視我如敵寇啊。

紅衣老者拍了拍腿，故作輕松：“也罷。反正他們得好處，咱們也受惠。這腿——沒那么疼了。”

福地之妙，延年益壽，強身健體。

除卻他們外，山莊其他人也得到好處。甚至有一些聾啞人，竟能隱約聽到聲音，發出些微聲響。

……

“嗯，他們在福地生活。過上三五年，應該就能根治頑疾，恢復正常人生活了。”

一個時辰后，鄔碧秀察覺下面人的變故，連忙請孫思邈過去診治。

面對一眾聾啞殘疾，孫思邈自是本著仁心，逐一詳查救治。

鄔碧秀面帶喜色：“那我便代他們謝謝真人了。”

“何必謝我？這是你家公子的善舉。”孫思邈感慨道，“若非他跑去施恩，引一條細腰化龍。如何得到蟠桃仙緣。又如何用這份仙緣恩惠你家仆從？”

“天道弘善，有德者厚。便是這個道理了。不過，你們也要早做準備。如今他們無人言語，自然不能泄露自己的消息。但如果他們恢復正常人身份，你們要當心啊。”

孫思邈一邊提醒，一邊收起醫藥箱。

鄔碧秀面色一緊，默默記下此事。

不錯，若是消息走漏，惹來朝廷圍剿，那就麻煩了。

不過，一眾朝夕相處的殘疾人能康復，她也著實為大家高興。

待鄔碧秀令人離開，諸葛虹獨自走進來。

“真人在隱菊堂住，可習慣？”

“沒什么習不習慣的。有地方住，就好過餐風露宿——怎么，你也要診脈？”

孫思邈開玩笑道：“你們這是真逮著一個好醫士，要把貧道用到死啊？一點閑暇都不留？”

諸葛虹搖頭，拉過椅子坐在他對面。

“真人在世間尋求長生大道，可知紅塵人世有一個追求長生的組織？”

頓時，孫思邈臉上笑容散去。

良久后，他才幽幽道：“丹越是被他們捉去？你帶著老樹根回來，也是從他們手中截獲？”

“您老果然知道。”

“求仙長生，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夢想？可七大仙門各有所求，標準不一，度不了所有眾生。”

老者正色道：“這個組織名叫‘長生會’，里面多是追求長生的瘋子，十分麻煩。昔年，他們也曾來招攬貧道。不過被貧道拒絕了——有葛仙派護著，貧道倒也沒性命之憂。只是換做旁人……”

“長生會很強？”

“真人或許能長生，但同境界的武者卻只能垂垂老矣。”

只點了一句，諸葛虹便不吭聲了。

如果牽扯到武道宗師，長生會的勢力之大，還在他預想之外。

“據貧道所知，昔年太宗皇帝病重，長生會亦曾派人試探。或許……或許太后陛下對長生會有一些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