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賢良師，還有這位張川賢士，今日我田某算是開了眼了，咱們后會有期，告辭！”

田豐余怒未消，對著張角和張川猛一拱手，甩袖離去，其余名士也都對二人一一拱手，禮貌告辭。

說實話，這種禮貌讓人感覺有些惡心，總結起來四個字，道貌岸然。

經學創立于奴隸制時代，講究等級劃分，士人自然覺得比百姓高人一等，久而久之，甚至感覺自身和平民百姓不是一類生物。

對于平民百姓的死活，也早已超脫了人性關懷的范疇。

你會因為吃羊肉，而對羊的死亡感到悲傷嗎？

自然不會。

士人階層也大多如此。

別管外邊洪水滔天，他們自可以在莊園中享受美酒美食，妖童美婦，這就是他們追求的天國，當然也是平民百姓的地獄。

田豐一行坐上華麗的馬車，在上千奴仆的簇擁下，離開陸澤營地。

張角松了一口氣，這次不僅收獲了捐贈，還保住了太平道的顏面，張川功不可沒。

“徒兒，陪為師喝兩杯。”

“好。”

看著張角和張川進入營帳，趙弘如夢初醒，剛剛同仇敵愾，一直想著和張川合作，現在反應過來，感覺張川或許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現在，太平道高層的默契，便是削弱張角的控制，讓各方渠帥能有更大的自主權。

張角得到助力，實力提升，是各方都不想看到的。

大家希望打著治病救人的幌子吸納信徒、攫取利益，而不是真的一輩子治病救人、服務于百姓。

“張川，你究竟是如何算出粟米山有多少粟米的?！?

大帳中，酒席擺上，待張川坐下，張角問道。

張川于是將自己知道的圓周率、勾股定理、計算圓錐體積的辦法和盤托出。

張角驚嘆：“這些東西你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張川答道：“實不相瞞，這些東西都是三個月前，忽然出現在我腦子里的?！?

張角搖了搖頭：“我不信，古人云，賢者必有師?！?

張川笑了笑道：“師父的醫術不也是無師自通嗎？因為世人不信，師父只好說師從南華真人?！?

張角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緩緩道：“是啊，道理再精妙，也總有第一個領悟之人，賢者何必有師呢？”

忽然，張角眼睛瞪大。

“你怎么知道，為師詐稱自己的師父是南華真人？”

張川笑道：“因為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本沒有什么神祇，所以我認為南華真人不存在，師父自然不能拜他為師。”

“這世上沒有神祇？”

“有嗎？”

“沒有嗎？”

張川揮手道：“師父，咱們沒必要討論這個，這個沒法證實，也沒法證偽，屬于哲學范疇，我只知道，在我的意識里，物質決定意識，一切意識都不能脫離物質，這也叫唯物主義。”

“這聽起來倒是新鮮。”

“這也不算新鮮，咱們道門中，也有學派，認為天生一氣，又結合金木水火土，造就萬物，這也是一種唯物主義，叫樸素唯物主義。”

張角輕輕搖頭，笑道：“這話出了這座大帳，便不可說了，要是讓我那三弟聽了，把你剝皮抽筋，都算是小事?！?

“徒兒知道?！?

張角端起酒杯，請張川共飲。

今天高興，張角也不管身體不適了。

師徒暢敘感情，讓張角回憶起最初創建太平道時，眾人飽含熱情、情感真摯的時光。

如今的太平道，雖然表面上還在維持，內里已經腐朽不堪，想到這里，張角不免感嘆，究竟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夠好。

“川兒，這次去潁川，多看看，多學學，我希望你回來時，能對太平道有更深的了解，畢竟為師老了，今后太平道還要交到你們年輕人手上?！?

張角放下酒杯，輕輕咳了幾聲。

“放心吧師父，徒兒會用心的?！?

大帳外，趙弘聽著里面的對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張角這話什么意思？要把掌教之位傳給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青年嗎？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趙弘立即離開，吩咐屬下騎快馬到廣宗，報告這一消息。

一日后，在廣宗訓練護衛軍的張梁接到書信，大為驚訝。

張角對自己擴充軍力的行為多次表達不滿，這回先是將趙弘趕走，又暗中扶持新人，這是要打壓自己嗎？

對于張角的身體狀況，張梁很清楚，自己已經準備好接任太平道掌教，絕不允許中間出什么變故。

隨后，張梁召集謀士。

所謂謀士，大多是對張角不滿之人，聚集在張梁周圍。

和世俗王朝一樣，和君主政見不合之人，往往會聚集在儲君一側，以圖影響儲君，待儲君上位后反敗為勝。

太平道中，也不乏一些鉆營之人。

他們不想真正的造福百姓，只想在這天下第一教派中分一杯羹。

既然認準了張梁，眾人自然不能讓掌教之位旁落，哪怕有一絲的隱患也不行。

“二師尊，我看我們不如派出死士，除掉那個叫張川的，有趙弘內應，這件事應該不難辦?！?

張梁想了想。

“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太絕了，畢竟這是兄長的愛徒，兄長身體也不太好?！?

謀士道：“所謂天有不測風云，如今冀州一片混亂，匪寇橫行，有匪寇殺人越貨，也是常有的事?！?

這謀士目光陰冷，好似要對付自己的仇人一般，其余謀士也一起附和。

對于這些謀士來說，張川是一個不可把控的變量，該殺殺，沒什么好猶豫的。

“好，殺！”

張梁這邊定下計策，二十名死士騎快馬離開廣宗，直奔陸澤而去。

死士出發不久，便有快馬來到曲陽。

傳信之人下馬，求見張寶。

張寶收到信件，這是自己在張梁身邊安插的細作發出的。

張寶早已懷疑張梁在暗中控制張角，得知張梁要殺張角新收的徒弟，也是微微一笑。

這件事自己不想多管。

但如果張梁能成事，自己把其中的隱秘告訴張角，也不是不行。

張梁不過是一個粗莽的武夫，也想繼任掌教，實在可笑，這掌教之位，分明應該是自己的。

幽暗的廳堂中。

張寶拍了拍手。

一波死士出現，在張寶面前拱手。

張寶道：“你們去陸澤，找一個叫張川的人，近期會有人襲殺他，你們不必救援張川，但在對方得手之后，你們務必抓到兇手，拿到實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