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一走，邢夫人不在，就徹底是鳳姐的主場了。

鳳姐有個好本事，就是活躍氣氛。

因知黛玉不過剛來，與眾人仍有疏離，放不開，需要一個突破口。

而眾人和黛玉的交集除了賈敏，也就賈玨了。

前者難免引得老太太復發，痛哭。

因此左轉右便把話題扯到了賈玨身上。

果不其然，眾姊妹紛紛喳喳起來。

迎春溫柔細語道：“玨弟可長高了不曾，我估摸著他長高后的身量，改的衣裳合可合身嗎？”

探春道：“聽說二哥哥在金陵國子監學了大學問，是不是真的。”

她有點不信。

惜春糯糯道：“玨哥哥好久沒寄禮物回來了，有沒有托林姐姐帶什么禮物。”

便是一貫不多言語的李紈，也問起賈玨在李府滿意不滿意。

這一下，黛玉心中緊張之色頓散，一一答道，很快和眾姐妹打成一片。

賈母笑著看幾姊妹融洽和睦，很是開心，要是和寶玉也能頑好就太好了。

......

這邊，王熙鳳提出了話頭，卻插不進嘴，閑著無聊，便把逗趣的目光放在賈母身上。

悄悄湊近道：“聽姊妹們，一口一個二弟，老祖宗晚上可還睡得著覺？”

賈母情知這是在笑自己。

當初賈玨惹禍的消息前后傳入京中，讓賈母憂心忡忡。

甄家還好，賈母去信致歉，終歸是老親，還沒怎么樣。

可齊家那是一點交情沒有啊，尤其還是太上皇親點的舊友。

賈母當晚就沒睡著，第二天就換上了正裝往宮里去了。

太上皇一意玄修，不好擾其清靜，便向了太后請罪，好在代善公雖去了幾年，但還是有點體面在遺孀身上的。

太后只是笑呵呵地說小孩子頑鬧，不必這么上心。

“甄家和齊家都沒話說，怎么勞累老封君這么大年紀人跑一趟。”

“縱然天家替人家強出頭，也得找準正主不是，怪不到老人家身上來的。”

這話雖有調侃，實則已是保證無事，可即使這樣，賈母后來好一段日子也沒睡過清靜覺。

但凡有賈玨的信傳來，都是要先顫上三顫。

直到后來，去信給李家親家，要求嚴加管教，后面才安靜了許多。

不托賈玨的福，賈母自己都不知道，賈家如今還有這樣的地位。

竟然能拳打甄家，腳踢齊家。

說到此處，諸君可才知曉黛玉的那番話，為賈玨免去了多少麻煩。

.........

“你這破落戶，還敢拿我打趣，上一個這么猖獗的，已經在南邊了。”

“我倒想看看，你到了南邊，能不能也這么爭氣，打幾家老親給我看看。”

王熙鳳不甘示弱：“我倒想像二弟這么瀟灑，可誰叫我是個姑娘呢，我要也是個孫子，不一定落在二弟下面。”

賈母樂呵道：“不成，不成，南邊通共幾個老親，不能都栽在你們弟嫂身上。”

........

說話間有人傳信：“寶二爺來了。”

“老祖宗這里，人這么齊整，怎地不見找我來。”和鳳姐一樣，未聞人，先聞其聲。

但其聲之秀美，遠不及鳳姐爽朗有力，至少在場丫鬟、姑娘沒人感到壓力。

當然婆子除外......

賈母因笑道：“外客未見，就脫了衣裳，還不去見你妹妹！”

寶玉早已看見多了一個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媽之女，忙來作揖.廝見畢歸坐，細看形容，與眾各別。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

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分。

襯得一身素服都光艷了幾分。

當下便有些癡，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眾姊妹閑趣聲中斷，疑惑地看著寶玉。

黛玉驟聽此話，也有點愣神，好熟悉的話。

賈母道：“又胡說，你又何曾見過你妹妹。”

“因為是......舊相識？”黛玉略帶疑惑地給賈母解釋。

說罷，黛玉又想起賈玨當初的舉動，思忖道，這位寶二哥，莫非也要伸手過來？

如此想著，黛玉便往王熙鳳身后躲了一躲。

這個嫂子這么厲害，應該能護住我吧。

王熙鳳被揪住衣擺，又是不解，又是好笑，便問道：“什么舊相識，你們打的什么啞謎，快快說來。”

說著，極為自來熟，揪起黛玉耳朵來。

黛玉一面歪頭閃躲，一面輕聲補充了原話：“因為看著面善，心底就算舊相識，今日只當遠別重逢？”

寶玉大喜道：“妹妹懂我？”

黛玉擺頭道：“玨二哥也曾這么說過。”

“玨...玨二哥？”寶玉不解，這是我的詞，玨二哥怎么會這么說呢？

王熙鳳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隨即打趣道：“哎呦呦，當真是一個祖母的親孫子，連見面詞都是一樣的。”

“莫不是老太太什么時候背著我們姊妹偷偷教的？”

賈母笑道：“我何曾教過他們這些話。”

鳳姐又道：“可不一定，保不齊是賈家的什么家傳絕密，傳男不傳女的那種，老祖宗嫌棄我們女兒身，故而一直瞞著。”

賈母笑道：“你這潑皮破落戶，還怨起老婆子來了，既是傳男不傳女，如何我也是媳婦出身，怎么能知道呢？”

王熙鳳柳葉吊梢眉一挑，看向寶玉道：“那就是寶玉，什么時候跟你玨二哥學壞了。”

在王熙鳳心中，敢于當面挑逗寶玉嘗自己胭脂的賈玨，說出這話實在太正常了。

哼，那二弟年紀雖小，卻只是面上單純。我卻早看出來了，心底里指不定亂成什么樣子呢？

對面的寶玉大為不解，什么家傳密學，這是我的獨門絕技，怎么會是玨二弟反過來教我呢？

正欲所有反應，但王熙鳳這話卻逗笑了賈母和一眾姊妹，打斷了寶玉的施法。

縱使寶玉心中有百般無奈，但此時姐妹們都笑了，他也只好跟著笑。

只不過心中空落落的，有些麻木，感覺什么東西輕飄飄地飛走了，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

......

寶玉是這樣的，只要有姐姐妹妹們陪著笑，什么氣，不過一會兒也就消下去了。

又回神，看向那嬌弱可人的林妹妹，也想摻和進去和她說兩句話。

“妹妹的芳名是那兩個字。”寶玉忽然靈光一閃道：“妹妹可有字。”

黛玉心下思忖，這話更熟悉了。

黛玉不說話，寶玉就趁勢下一句。

“我送妹妹一個字可好？”

黛玉實在忍不住，輕聲詫異一句：“你也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