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文的抽查沒有按照黃皮書上的順序來，他隨機點名一個人站起來，告訴對方翻到某一頁，然后讓對方逐個通讀一遍上面所有的音標，如果讀對了他會“嗯”一聲回應，假如讀錯了，他會將“嗯”的聲音拖長，眉頭掐出一個小褶子，這時候如果你能重新讀對，那么他也會算你通過，假裝無事發生。

對于一位人類來說，長時間堅持高音，臉上很快就會爬滿青筋和血絲，聲帶也跟著一點點開始膨脹。

起先是鼓起來，冒泡，接著是腫脹，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刮蹭那脆弱的黏膜，最后在某個瞬間，聲音驟然沙啞下來，咽部疼痛直達大腦。

每次吞咽唾沫，口水都像是爬過一個高坡，再縱身跳進一片刀山火海，與那銳利的刀尖親密接觸。

“好了，麥吉，我想你的發音抽查到這里就可以結束了。對于一位初學者，尤其是人類來說，我必須要說，你表現得很不錯。喝些水潤潤嗓子吧。”

“謝謝教授。”

阿爾文轉過身，看向本次抽查的最后一位學徒，曼弗雷德。

“現在，把書翻到第12頁，從中間的音標開始。”

曼弗雷德的聲音不卑不亢，沒有過分傾注情感，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把每一個音標都讀得很快，像是擔心有什么東西會追上自己一樣，“嗖”、“嗖”地就過去了。

麥吉也將書翻到了第12頁，她跟著曼弗雷德的聲音，一個接一個音標看下去。

讀對了。

又讀對了。

這么難的發音他也讀對了。

她感到不可思議。

明明曼弗雷德根本沒有用心復習，而且不光不看書，還把時間都用在了看漫畫書上。

相較在中午經過精心準備，在抽查中還是錯了兩個的納塔爾和錯了四個的喬納斯，曼弗雷德的表現好像他早就學會了薩拉斯語發音。當然，法拉瑞克還是為自己的不用功付出了代價，他只讀對了七個，錯了十二個，以至于阿爾文讓他坐下時，語氣里都帶著一絲氣憤

當教室里重新回歸平靜時，阿爾文只說了句“你可以坐下了”，便合上手里的書。沒有對曼弗雷德的表現發表任何點評。他將書別到自己的身后，走到陽光下回過頭，目光掃視了一遍所有人，清了清嗓子。

“接下來，我們要開始通過聽音學詞。”

阿爾文稍稍側了側身子，伸手引導周圍的魔法能量，書架上的一卷老舊的羊皮紙感受到了召喚，整個皮展開了，直直飛到他的身側。

接著，精靈從袖口里抽出一支羽毛筆，頎長纖細的手指緩緩從筆尖撫摸到羽毛尾。眨眼間，羽毛筆活了過來，扇動著尾羽飛到羊皮紙的前方就位。

麥吉目不轉睛地看著教授如何實現剛才的這些動作。他的施法動作非常流暢，整個過程游刃有余，完美無瑕，在魔法結束后，空氣中還飄蕩著淡淡的花香。

在抹掉羊皮紙上所有的文字內容后，阿爾文重新開口：

“準確來說，是我說給你們聽，然后你們記住這個詞所代表的事物。準備好你們的筆和紙，或者也可以直接記在書上。讓我們先從最近的一個例子開始。

“比如我身后的光，在薩拉斯語中是anar/anu，anu常用一些。”

話音落下，漂浮在精靈身邊的羽毛筆開始在羊皮紙上“唰唰”書寫剛才的單詞，同時附上了這個詞的音標。

“不過通常來說，想要表達日光，陽光，需要在后面跟上另一個詞，belore，太陽，連在一起，我們可以說——Anu belore。”

所有人都跟著重復了三遍。

“在任何一位奎爾薩拉斯精靈的心目中，太陽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因此，我們還會說——Anar'alah belore，也就是以太陽之名，或者Anu belore dela'na——太陽指引著我們。”

又是每句話三遍重復連讀。

阿爾文滿意地點點頭。“這兩句話的a前后都有連讀，也就是說a不發音，這是個很重要的語法點。不要記錯。”

“此外，永遠不要在任何一個精靈面前玷污太陽，否則后果自負。好了，說的有些遠了，現在，讓我來教你們一些常用語。

“如果你遇到一位精靈，想要和他打招呼，可以這么說——Doral ana'diel?也就是最近還好嗎？近況如何？注意，這個句子里的爆破音不發音。”

“當你們打完招呼后，可以用Shorel'aran——再見，告辭，拜拜，作為對話結語。”

“如果對方和你關系不錯，那么在告別的時候，用Al diel shala——一路平安，路上平安，會更有親和力。”

在羽毛筆將羊皮紙寫到最后一部分時，精靈停了下來。

“我想，今天教給你們這么多已經足夠了。課下的時間，我希望你們所有人都能勤加練習發音和我剛才說的句子。”

阿爾文轉過身，面朝放在一邊桌子上的卷軸，輕輕揮了揮手指，所有卷軸立刻自動攤開，以不緊不慢的速度漂向每位學徒跟前。

“這張音標試卷的試題內容，包括了我們今天學習到的所有音標，在你們練習的時候可以一邊寫一邊強化記憶。

“最遲到下一節課開始前，也就是后天上午的時候，把這張卷子寫完。

“以及今天發音有錯誤，需要抄寫的人，下節課開始前也一同上交給我。我要說的就是這么多，下課。”

精靈一只手拿住充當板書的羊皮紙，將其卷好還回原位，離開教室的方式與上午如出一轍。

麥吉將試卷折了起來，塞進黃皮書里。

上完課就是寫，寫完了又上課。

還沒學到什么魔法，先吭哧吭哧背。

下午的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在木質紋理的長桌上留下一塊一塊的方形，每一寸如同流淌的金色液體，一點點向里試探。

她想到曼弗雷德下午的表現，決定先放松一會。

拿起手邊還沒看完的《達拉然簡史》讀了起來。

經過高強度的臨摹，現在麥吉基本可以無障礙地閱讀圖書了，偶爾出現陌生的字時，在旁邊空白處用羽毛筆寫一下就可以補上。

這樣查漏補缺的辦法，比翻閱辭典，逐字逐詞查找來得快捷、便利、舒服。

翻到達拉然圖書館篇目時，她幾乎毫不猶豫地一頭扎進館內藏書介紹里。

「···從帝國境內各地輾轉到達拉然的人類法師們，為這座城市的地標性建筑之一，圖書館，貢獻了很大一部分藏書。從帝國境內的地勢地貌、氣候環境、動植物研究，到帝國發展歷史、七大王國聯盟抗擊巨魔戰爭、高等精靈的奎爾薩拉斯王國一應俱全。從收藏的角度來說，達拉然圖書館，是阿拉索帝國藏書最為齊全、類目最為繁雜的一座圖書館。

不過即便如此，達拉然圖書館在高等精靈的王國，奎爾薩拉斯首都銀月城的皇家圖書館面前，依舊甘拜下風。

在那座以金碧輝煌的圖書館里，藏著浩如煙海的魔法卷軸、古典秘籍和許多脆弱到幾乎難以忍受傳抄的法術筆記，這其中就包括精靈們公認的，現代魔法奠基者，魔法與法術理論的先驅，上層精靈大法師梅特里寫下的諸多卷軸。

能否成功施放他流傳至今的卷軸中的法術，是判斷年輕學徒魔法修習合格與否的重要里程碑，也是評估其成為法師的重要手段。

現在，讓我們將目光看向…」

麥吉停下了閱讀，用筆將有關梅特里的那一大段話全部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