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默。

在亞倫想要出聲催促之前，夢之使徒終于斷斷續續地開口了，聽得出，祂有些畏縮。

【我……夢境的權柄被法爾科內瓜分，后來在我沉睡的那些年里……又有一些人曾索取我的力量，但不多……大概……只相當于我力量的萬分之一而已。所以我現在還留有暗影、迷霧、夜，與部分夢境的權柄，尊敬的主。】

霍德爾說得戰戰兢兢，而亞倫已經聽得有點激動了。

也就是說……祂其實除了部分夢境領域的權柄被瓜分，其他都還留著？

那豈不意味著我能同時收回四項權柄？

亞倫內心狂喜，但他同樣沒有忽視霍德爾話語中透露出的信息。

法爾科內瓜分了夢境的權柄。

那這個法爾科內，應該就是現在的夢神。

至于在沉睡期間被索取力量……是類似于信徒祈求神明饋贈的那種？就像哈爾肯記憶中展現出的那樣？

亞倫不清楚，但既然損耗的量不大，他也不打算放在心上。畢竟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回收權柄，之后再把那個盜取力量的法爾科內拿下！

到了那時候，自己這個空殼子造物主豈不就名正言順了？

光是這么想著，亞倫都覺得有些熱血沸騰了，哪怕幾分鐘之前，他還被那些囈語折磨到痛不欲生，但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

人當然是要往前看的。

亞倫捻眉思索著，隨即鄭重開口。

【霍德爾，事到如今……說什么都無法挽回你當年的失誤，我需要你將權柄歸還與我，我想你不會對此有所異議吧？】

亞倫說得義正言辭，只是他說完之后，周圍再度安靜了。

夢之使徒不吱聲，這搞得亞倫有點心慌。

他剛想再說點什么問問，沒想到霍德爾恢弘的聲音已然在他腦中響起，只是那聲音聽起來，怎么還帶顫音的呢？

那楞像是個二百噸的大孩子犯了錯被當場逮住！

【主啊……我當然愿意將權柄歸還，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您現在的軀體……】

【我的身體怎么了？】

亞倫止不住皺起眉頭。

【我能感知到，您現在所處的身體，屬于一位法爾科內的追隨者。但他與法爾科內的連接并不深，事實上……】

霍德爾越說聲音越小，亞倫的眉頭越皺越高。

【說重點。】

【是，是……事實上，我是依靠著法爾科內遺留在那具身體上的少許力量才得以感知到您的，如果通過這具身體傳遞力量，法爾科內必然會察覺，到時候……只會讓那些力量被祂截去。】

你怎么不早說啊！

亞倫那話是在心里爆出來了。

他當然不想暴露自己對此一無所知的事實，但現在，他也總算搞明白，自己是如何連接上夢之使徒的了。

如果把夢神法爾科內比作是正常運行中的信號塔，那祂的信徒就是散布出去的一個個網絡終端。

而夢之使徒霍德爾這個信號塔一直處在斷網或者說混沌狀態，直到亞倫沖潰了哈爾肯·諾頓的精神，才借著法爾科內提供的終端，跟霍德爾連上了網。

當然，這條線路是他盜開的。

萬一亞倫搞了什么大動作被夢神法爾科內察覺到，他不單會被擠下線，搞不好這條線路還會被法爾科內直接接管，換成是夢神直連夢之使徒！

這可不行！

絕對不行！

亞倫神色凝重，但也只是那幾秒鐘的功夫。很快，他面上又閃出希望的光彩。

【我還有一具身體，被現在的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侵入過，你能感知到他嗎？】

亞倫話一出口，就覺得這話越聽越不對勁，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霍德爾能聽懂就行。

【這……】

聽起來，夢之使徒陷入了沉思。

【可以是可以，可……】

【有話直說。】

亞倫的聲音瞬間變嚴厲了。

【是……您的那具軀體雖然天資卓著，但那歸根結底，也只是一具凡人之軀，他無法承受這樣龐大的力量，哪怕我只轉移過去萬分之一的力量，那具身體也會瞬間崩潰。】

話畢，這回輪到亞倫沉默了。

合著就是自己太弱，接不下這潑天的富貴？

這找誰說理去啊？

亞倫腦子里的那個小人都要崩潰砸墻了，但作為一個經歷過兩輩子社會毒打的正宗社會人，他還是維持住了至少表面上的鎮靜。

亞倫默默嘆出一口氣，理智驅使著他在理解了現狀后繼續思考著后續。

【可馬爾科內的人已經在前來奪取你的力量的路上了，霍德爾，如果他們來了，你有辦法阻止嗎？】

【什么？！】

與其說是吃驚，那聲音中反而是憤怒更多一些。

亞倫感到自己周身的黑暗開始劇烈的涌動，那恢弘的聲音也震得他一陣眩暈。但這次他沒有厲聲呵斥，他反倒希望這位夢之使徒能更憤怒一些。

畢竟這些權柄就算自己暫時得不到，那寄放在自己人手里，也總比被搶走來得好。

當然，前提是他們能守得住。

【你的力量已經散溢到了外界，開始影響城中的居民。馬爾科內……現在外面應該稱呼祂為夢神，或者夢境之神？祂的神官正在準備出海，到你的神隕之處，企圖為他們的神明獲取更多權柄。】

亞倫坦然在腦中念出字句，還不忘在“說話”時保持一個體面的站姿。

他發現自己是真的被亞倫·普雷斯的習慣影響了不少，哪怕他才來到這世界不過一天而已。

【我絕不會允許！】

霍德爾恢弘的聲音再度響起。

【那個無恥之徒，我早該洞察祂的野心！主啊，請允許我向您懺悔……】

【我要的不是懺悔，霍德爾！】

霍德爾還沒說完，就被亞倫厲聲打斷了。

【我問你，如果那個馬爾科內找到了你的神骸，你能阻止他獲取你的權柄嗎？】

【我……】

夢之使徒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吐出兩個字。

【不能……】

聽到這兩個字，亞倫沉沉嘆出一口氣，但他還是告訴自己要冷靜。

【就算不能，你也總能做點什么吧，霍德爾？】

他像教育小孩子似的，對那龐然又詭異的存在沉聲說著。

【至少在最近這段時間內，我不會收回權柄，但你要與我隨時保持聯系。就算我回到了現實，你也要時刻回應我的召喚，能做到嗎？】

【能！】

亞倫覺得自己周身的黑暗都隨著那一聲洪亮的回答而跟著緊繃了一下。

【很好。那么既然你的力量能夠影響到外界的人，你應該也能夠將部分力量借給我的，對吧？】

亞倫的聲音仍然嚴肅且冷靜，但他內心是狠狠期待了一下。

【這個……】

夢之使徒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愧疚。

【正如我之前解釋過的，您現在的軀體無法承受我的力量，但我可以試著通過您的那具身體，來釋放我的力量，雖然我從未試過……】

【那就試試！】

亞倫不由分說地替祂答應了。

【現在，把我送回現實，你能做到吧？】

亞倫的語氣中甚至帶上了些許挑釁的意味，然而沒等他將最后的那個字完整念出，亞倫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再睜開眼時，他已經回到了自己位于紅楓堡主樓的小屋。

亞倫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而他床邊，一個與哈爾肯·諾頓有八九分相似，但年紀卻近乎六十的老人癱倒在了座椅上。

他雙目緊閉，看上去，已然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