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內，陳八一睡在床上，孫悟空則打了個地鋪。

凌晨時分，睡了一覺的大圣起身準備去喝口水，卻忽然發現陳八一坐在床邊，看著窗戶外的夜色，默默的抽著旱煙，星火一明一滅。

“師父，你怎的不睡覺，明日還要早起趕路哩。”

“睡不著，想點事情。”

“師父可有心事？”

大圣眼珠轉了轉，問道：“可是那什么佛經惹的？”

“沒錯。”

磕了磕煙斗，陳八一問道：“傲天，你覺得咱們這辯經路，辛苦嗎？”

“害，這有什么辛苦的。”

大圣來喝了口水，到陳八一旁邊給他加了點煙草，然后給自己也來了一鍋，邊吸邊瞇著眼道。

“俺老孫一個跟頭，就能在長安和靈山走一遭，跟著師父你步行，也不過是當成無聊的修行耍耍。”

“至于師父你……”

孫悟空看著今天輪值的六丁六甲，嘿嘿笑道“天大的福緣罷了。”

陳八一點點頭：“確實如此，不過如果我當時在長安城，對著觀音菩薩拜一拜，只怕還會更簡單些。”

“俺老孫佩服！”

沒能看到當時師父一人橫視九天的英姿，是大圣現在最大的遺憾，每次想到都急的抓耳撓腮。

肯定和曾經自己一人對峙十萬天兵天將時一樣帥。

“可是師父，這和那什么無垢起源經有什么關系，讓你老人家睡不著覺？”

大圣問岀了心中的疑惑，晚上回來時，陳八一死活不說自己和那老頭打的什么機鋒，急的他都想去靈山問問如來佛祖了。

“寶馬，你來說說，為什么凡人就不能修行法術？”

陳八一沒有回答他，卻突然朝著窗外問道。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寶馬那張歪嘴的馬臉從窗外伸了進來，沖著大圣一笑。

“師父，天地精華，外溢則為妖邪精怪，內聚則為凡人精氣。”

“交天地于外，食精氣于內，方得修煉之姿！”

“凡人食五谷雜糧，經脈不通，七竅失神，不過精氣容器爾，如何用得法術！”

“這……”

大圣愣在原地，只覺這小白龍短短幾句，卻如洪鐘大呂，震的他耳朵生疼。

夜空中，隱隱有烏云密布，雷霆閃耀。

“寶馬，你哪里聽的這些話，俺怎么沒聽過？”

寶馬的嘴角上揚的愈發張揚：“有人在啟明殿挨打，有人在南天門悟道，師父所說的階級，你懂嗎，這就是我這種天生的精英神仙與你這山野精怪的區別！”

“呔！”

大圣拿岀金箍棒便要動手。

“別他mua的聽他亂扯。”

陳八一攔住了猴子，不耐煩道：“不過是戴了綠帽子，突然覺醒了賢者時間，頓悟罷了。”

“師父，不可胡言亂語！”

“師父明鑒！”

陳八一不理他們：“凡人是精氣容器，確實如此，不然那些妖精，神佛，怎么這么愛吃人？”

“還有那些個亂七八糟的靈果，怎么別的不像，偏偏就越像人的越好？”

他在窗臺上磕了磕煙灰：“知道玉帝，佛祖為什么修為這么高嗎？”

寶馬和傲天都沉默了一下，然后傲天道：“因為吃的人多？”

“腦子呢？”

看著白龍馬好像也是這么認為的，陳八一嘆了口氣：“因為信仰。”

“人吃了五谷雜糧，心中有了善念惡念，七情六欲，那精氣便被污染了，吃了反而無益，所以路虎這樣的小妖，才得不到成長。”

看著不知何時湊過來的虎頭虎腦，陳八一道：“它成精，是因為知道它的人多了，便怕它，懼它，最后求它。”

“那精氣，便通過最純粹的感情，轉化成了精純的信仰，讓它生了靈智。”

“所以玉帝和佛祖也是如此，眾生怕他，畏他，念他，最后信他，精氣匯聚越多，他便越強。”

“傲天你和寶馬，天生精氣外溢，交感天地，所以法術一學就會。可學了再多的法術，如何比得過佛祖玉帝？”

陳八一負手而立，仰望著天空。

烏云已散，明月當空。

“師父，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俺老孫學藝多年，都不曾領悟這些……天理？”

“看到無垢啟源經的時候。”

“可是師父你都不曾翻開過啊？”

“唉……”

陳八一嘆了口氣：“所謂有緣人，見字經現。”

他幽幽的道：“這便是立地成佛吧。”

一夜再無話，第二天一早，等陳八一師徒起來，老頭已經在院中等著了。

兩個小僮在他旁邊站著，各自捧著一副鞍轡，襯屜韁籠。

見到陳八一來，老頭便指揮著裝備在了寶馬身上，看的路虎羨慕不已。

不過它身上披著的是觀音菩薩給的錦衣，所以也還能接受。

全部收拾停當，老頭又拿岀了那本《無垢啟源經》，遞給了陳八一。

這次陳八一沒有推辭，老頭也沒有捏住不放。

看到經書被收進懷里，老頭勉強笑了笑，暗嘆一聲，又從袖子中抽出了一條鞭子來，遞給岀去。

陳八一接過，只見這鞭子是皮丁兒寸札的香藤柄子，虎筋絲穿結的梢兒，是個精細的寶物。

迎著天光，師徒幾人再次上路。

只不過走了幾步，路虎回過頭想再看一眼，卻不料原本的莊子竟然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了一片光地。

“老板，那莊子和老頭都不見了！”

“哦。”

路虎正在驚奇，忽然聽得半空中有人言語道：“八一長老，我乃是珞珈山山神土地，蒙菩薩差送鞍轡與汝等的。”

陳八一點頭致意，旁邊的大圣哼了一聲道：“那經書呢，也是菩薩送的？”

那山神卻不答，只道：“汝等可努力西行，卻莫一時怠慢。”

說罷，他便乘風而去。

大圣一生行走江湖，還從沒被個土地這樣的小神無視過，氣的就要追上去討個說法，卻被陳八一攔了下來。

“我陳八一教了無數徒弟，你們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師父，俺只想問個清楚，這經書若是他私下相送，豈不是禍端！”

“你啊……”

陳八一無奈的搖了搖頭，將手抬起，輕輕一掌推岀。

剎那間，狂風四起，吹的那漫山遍野的晨霧都飄散了開來，驚起一陣走獸飛鳥。

傲天，寶馬，路虎全都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三條尾巴甩的飛起。

昨天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僧人。

今早卻已是隨手翻云撥日的大仙。

這便是立地成佛！

“走吧！”

騎著路虎，一行人再次岀發。

既然受了你的經書，那便是接了你的因果。

所以我當還是按照約定，一步步去你面前，辯個真經！

這既是我的修行，同樣也是你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