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閣下，你是否了解一位貨車司機每月的收入？”

許天放希望來個一問一答的互動。

麥理浩只是輕微搖頭，不問。

那他只好自己回答，“他們每月可以賺取到一千五到兩千元。”

麥理浩還是搖頭，不信。

“但實際上，真正到他們兜里的恐怕還不足六百塊，甚至嚴重的時候連五百塊都沒有。”

麥理浩微微頷首，這個收入比較符合秘書提交的報告。

“還有街邊攤販，比如油麻地果欄的商販，他們每月的營業收入平均可以達到三千多，最高的能達到上萬塊。”

“但實際上，他們最終到手的不足兩千，再多也很難超過五千塊，至少有三成甚至一半的錢沒了。”

“你一定知道他們的收入是怎么沒的吧？”

許天放再次效仿曾經的蘇志明對港督來個一問一答。

這次麥理浩依然沒有說話，也沒有搖頭或擺頭，只是端起威士忌杯輕抿一口，不做任何表態。

許天放討厭故作深沉的人，玩什么喜怒不形于色，你又不是總統只是個總督。

可現在的他也只是個商人，連超級大富豪還差一點距離，干脆自己也不解答，繼續往下說：

“這些消失的收入如果能由政府收上來，建一座上百棟居民樓的新市鎮都足夠，哪怕是修建地鐵也能環繞港九一圈。”

“即便政府不能直接收上來，只要讓這些錢歸于勞動者的手中，他們會用來買房、買車、購物，為婚禮大辦酒席，為孩子繳納學費，極大提升港人的消費能力，龐大的消費力又會支起港島繁榮的經濟。”

許天放說完閉嘴，端起威士忌杯放在嘴邊，要喝不喝的看著里面的酒液。

“你還沒有說這些收入是怎么沒的？”麥理浩不再沉默，他自然了解過這些情況，但他希望聽到有建設性的意見。

“你身為港島總督，一定比我這個剛回來兩個月的人更了解。”許天放開始裝起深沉，他要顯擺自己的眼界卓識，然后誘導對方幫自己解決一點小麻煩，順便幫自己樹立起腳踩黑白兩道的大佬形象。

“你還有其他要說的嗎？”麥理浩一口飲盡杯中的威士忌放到茶幾上，輕撫西服衣擺準備起身。

什么意思？這是要送客？

許天放敏銳的察覺到話題被聊死了，你怎么不繼續問，你只要問，我一定答。

不想白來一趟的他只好委屈自己直奔主題：

“總督閣下，我希望市民們能夠拿回應得的收入，不要讓這些錢流入根本不納稅的人手中，這些不納稅的人還會繼續投入同樣不納稅的行當里，為了掙錢繼續引誘市民沉迷這些非法行當內，這會造成嚴重的惡性循環。

我相信您今天邀請的客人們也不希望看到這種現狀，如果您愿意改變現狀，就必須讓警隊履行應有的職責。

現在市民對警隊的腐敗怨聲載道，我在九龍已經親眼目睹了多起聚會，他們對警隊失望透頂，對政府失望透頂，很多有錢人移民，十多年前我的祖父就是其中之一，現在有更多人無法忍受混亂的治安選擇離開，剩下的除了中環那些有錢人外，就只有街頭討飯吃的貧民。”

“總督閣下，為了港島的繁榮，你只靠酒會上的這些人和每天為了三餐忙碌的普通人行嗎，別忘了中產階層是衡量一座城市繁榮的最好指標。”

麥理浩放棄了起身，“我已經對警隊中的腐敗開始清查。”

“你說的清查是不是葛柏？你想通過他挖出警隊中的毒瘤？那你恐怕要花很長時間。”

“你到底有什么建議，不妨直說，下面的客人們還在等著我。”

許天放聽出麥理浩的不耐，就像自己以前面對蘇志明時的不耐，自己怎么開始學起蘇志明了，自己可是大老板，跟個有任期的小總督聊會天，竟然把自己擺低了，這可不行，但話又必須繼續聊，還是要委屈一下，早晚有一天讓你見識下什么是點下頭嗯一聲，就能改變港島的天。

“我有一個想法，總督閣下可以參考。”

給出一個主題后，許天放沒有再拖延，立即繼續說道：

“我認為應該迅速成立一個獨立的部門，這個部門的人不能有警察，也不能是與本地勢力牽連太深的人。

最好是一個有一定社會地位，比較重視榮譽的人來領導，這樣可以避免被一些小利益所誘惑。

然后對警隊重拳出擊，因為警隊腐敗由來已久，只要想在警隊生存就必須同流合污。

所以我建議提前頒布一個對過往沒有引發重大刑事案件的貪污受賄既往不咎的特赦令，再發布一個警員自發舉報同僚和上級的嘉獎令。

只要舉報得到證實，就可以獲得升職加薪，被舉報者立下功也可以免除罪責，不用擔心沒有足夠的職位晉升，到時候只會少人，不會少職位。

只要操作得當，三個月內警隊就會煥然一新，市民對政府的信心，尤其是對總督閣下的信心，一定會空前絕后。”

“空前絕后……”麥理浩聽到這句有點震耳欲聾的形容，中文很好的他非常喜歡，空前就是前任的總督們都做不到，絕后那一定是后面的總督也沒有機會做到，因為自己提前做到了。

“沒錯，這種成就必然空前，肯定絕后。”許天放再次強調。

“許，你以前是做什么的？”麥理浩緩過神，再次為三人的酒杯倒入威士忌，這次沒有吝嗇，每人都倒了半杯，直到酒瓶已空。

許天放品了下這句問話，這是什么意思？懷疑我的建議嗎？看不起我年輕？

“我以前生活在溫哥華，非常關心民生疾苦，經常想著有能力后一定會為他們做些什么，所以我給員工開的工資都比同行業高，還給他們留有充足的假期，希望他們能享受富裕的生活，與家人們擁有更多的相處時間，閑來無事就到處逛逛，買買東西，順便祝福女王。”

“祝福女王？”麥理浩忍不住笑了，“感謝你對女王的忠誠，你應該是華人吧，混血嗎？”

“不是混血，我父母祖上都是華人，我出生在港島，八歲去了溫哥華。”

許天放納悶，這怎么還在跑題，自己好心提的建議怎么不繼續說，這不是白來了嗎。

“你回過北方嗎？”麥理浩指向書房的一個方向。

許天放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北邊，但他心里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沒有，我父母和祖父外公也沒有，我們的家在港島，去北方干什么？”

“你們的祖籍應該是北方吧，你們華人很講究落葉歸根。”麥理浩雙眼盯著許天放的表情，繼續跑題。

“你很了解華人，我就是為了落葉歸根才返回港島，這里就是我的根，所以我為了港島繁榮耗盡心血，多少個日夜不眠不休才為總督閣下想出了根治警隊腐敗的建議，不知道您對這個建議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