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燁考慮的時候，兩方陷入了沉默。

澎湖這些人其實并不是一無是處，關系這種東西，無論放在什么時代什么地方，那都是交易的好幫手，只可惜這些人路子有些走偏了。

還是要朱燁來把他們拉上正途。

“不如這樣，我這邊呢給你們是2兩7錢，多出來的2錢算是你們的勞務費。老弱和婦孺需要另算，也可以按照移民的家庭集體商議。”

“交錢給你們，讓你們同陸上的人談，至于你們談下來的價錢是多少我不管，但是必須要保證移民的安全，否則咱可就沒有下次了。”

“你們的人也可以跟船到陸上接人，咱三方一起，這時候就不談錢了，只管運人。你覺得怎么樣？”

朱燁也不是冤大頭，非要多出錢，主要是他剛從荷蘭人手里搞到不少銀子，錢是王八蛋，沒了再去賺嘛，用錢買命，什么時候都是最劃算的買賣。

他不但買人給錢，上船之后也會給些安家費，鄭芝龍歷史上都給去東番開荒的移民每人三兩銀子，他的安排更加周到，怎么也不能比鄭芝龍差吧。

再說不管是移民還是這些收攏難民的軍官，賺到了銀子總是要消費的，這些錢除非變成窖銀封存起來，否則流轉一圈，大概率還是要流回朱燁的手里的。

千金散盡還復來，他也做做李太白。

施銳又和剛才提醒他的幕僚交頭接耳一番，生怕朱燁坑他的模樣，著實有些小家子氣。

在朱燁看來，這條件一眼望到頭，他是坦蕩的不能再坦蕩了，還有什么可討論的？

最終的結果也確實如此，施銳還是同意了他的建議，但是具體的不同人的勞務費數(shù)額和每批人次、時間之類的細節(jié)還需要詳談。

另外第一批次的人口究竟有多少施銳他也不知道確切，所以需要真要開始運輸，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依照這幫人的做事節(jié)奏，哪怕是賺錢的買賣，他們也效率不到哪里去。

而朱燁卻不同，談妥之后，他們就立即啟航，如今泉州碼頭已近在眼前，如果爬上桅桿的瞭望臺，甚至能夠看到開元寺雙塔，和高園內那明顯鶴立雞群的高樓。

“朱少爺，您總算是來了，小的等的好苦哇。”

朱燁還沒走下跳板，一個小廝模樣的小子就小跑著靠近，邊跑還邊叫苦不迭，看那模樣確實是曬黑不少，倒也不像浮夸作假。

朱燁笑著問了些高家的情況，得知一切都好時，也隨喜賞了幾顆銀瓜子，約摸能有幾錢銀子。

“朱少爺能不能給咱換成銅錢？”

朱燁這倒好奇了起來，放著硬通貨銀子不要，反而要些質量參差不齊的銅錢來？

大明現(xiàn)如今天災人禍不斷，民間私鑄銅錢又開始瘋起，朝廷雖是屢屢試圖封禁，可是連官員豪紳都帶頭鑄造的情況下，指望這些官員自己抓自己，多少有些異想天開。

反而是金銀這些本身就是貨幣的貴金屬，價值越來越高，是頂頂?shù)挠餐ㄘ洠徽撌巧特溇拶Z還是官員兵餉，都更青睞這些。

但這小廝不說，他也不再多問，只當是小家伙想買些不值錢的玩意，用銀子花銷不方便的緣故，隨后又賞了他一吊銅錢。

這銅錢可不是私鑄的那種含鐵量超過銅的灰銅錢，而是正兒八經(jīng)的洪武通寶，一枚更比灰銅錢五枚強。

“嘿，怎么又是小竹子你？又得罪你們欒管家了罷。”

真是哪都有朱林，這兩個小子碰到一起，必定又是一番吵鬧。

這不，被叫做小竹子的當即翻了個白眼，“關你屁事。”

“那就是咯，要我說你不如出來跟我混，我肯定不罰你守碼頭。”

“你是不罰我守碼頭，你只會讓我跟你一起砍樹，我尋思這還不如守碼頭輕松。你最近有被罰沒有？”

朱燁笑呵呵看著他們斗嘴，能制住朱林這活猴兒的人也不多見。

“切，我會給你說？給你富貴你也接不住哇。走開走開，本船長刀下不斬無名之輩。”

朱燁一行順著人流往碼頭外走，原本都是壯漢勞力的裝卸場上現(xiàn)在跑著好些小孩，身上衣裳倒是整齊，就是全都面黃肌瘦，發(fā)色蠟黃，明顯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癥狀。

那些小孩一見到小竹子，就圍了上去，說說笑笑很是熟悉的樣子。

不多時，就見他在每個小孩手中都放上三個銅錢，那些小孩既不爭搶，也不吵鬧很有些秩序井然的模樣。

等分完了錢，小竹子也不等朱燁問起，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原來那些孩子都是逃荒到泉州府的流民家的孩子，有些有父母，有些則沒有。

在城里能找到的活計都上工去了，剩下的實在沒辦法就聚到碼頭上，有些船主心善就撿些能干的活計，讓他們幾人湊在一起多少也能賺點口糧，但是大多數(shù)時候都無所事事，只能撿些漁船壞了的臭魚爛蝦果脯。

其中也不乏吃壞了肚子丟命的，但有的吃總比沒的吃好，萬一無病無災，那就算又活過一天，活著總比死了強不是。

高老太爺在城外施粥的時候，欒管家就帶著他打下手，見周圍小孩實在太多，就讓他招募這些又給他打下手，算以工代賑多給他們些粥水糧食，這一來二去的也就慢慢熟悉起來。

他說的簡單，朱燁卻是知道實情的。

這小竹子也是個苦命的，當初跟著一家子從浙江逃到福建，路上親族死的死散的散，他跟著大隊流民到泉州府時，變成孤身一人也才十來歲，想必是感同身受的緣故。

“唉，能幫就幫吧，都是苦命人，我這趟來也是盡量多運些人口，東番土地肥沃，地少人多，去了開荒一兩年總能吃上飯。就是不知這新來的泉州知府是個什么章程。”

......

“說罷，被打成這副模樣，這次又得罪什么人了？”

“我怎么會生出你這么個東西，爭風吃醋都斗不過人家，說出去也不害臊，還敢來找我搬救兵，老夫的一張老臉都讓你丟盡了！”

“老爺你這是說的什么話？我怎么就生的不是東西了？好你個老匹夫，對大朗不管不顧不說，還指桑罵槐，你個老不羞，定是外面又有小的。”

那富態(tài)的婦人一抹發(fā)簪，披頭散發(fā)就是一通撒潑，直罵的為首的緋紅官袍的中老年帥哥眉頭緊皺，又無可奈何。

“成何體統(tǒng)，成何體統(tǒng)啊，成杰犯錯我竟還罵不得了？你就攪吧，慈母多敗兒，誠不欺我也。”

熊成杰，字林濤，正是上面吵起來兩人的好大兒。

這會跪在地上不敢出聲，雖然他母上大人現(xiàn)在戰(zhàn)斗力不俗，懟的他老爹無可奈何，但是如果他敢得瑟，真挨起打來他母上也只能生氣，還是護不住他分毫，從小總結的經(jīng)驗他現(xiàn)在成年了也不敢輕易嘗試突破。

就在夫妻兩人鬧的正兇的時候，門口出現(xiàn)個人影，猶猶豫豫，進也不是，走也不是。

那老爺正心頭火大，又看到平常一向機靈的管家，現(xiàn)在卻鬼鬼祟祟的樣子，更是惱火。

這時怒氣再壓不住，張口罵道：“誰在門口？鬼鬼祟祟成什么樣子？我自問也是官宦人家，怎么家里一個一個都如此失禮喪教，敗壞我熊家家風？！”

那管家聽了，這才敢進門，心知不知頂了哪位主子的雷，倒也不敢申辯，只是認錯道：

“小的知錯了。”

“快走吧，我有正事要處理。你這逆子，再有下次定不饒你！”熊老爺先是服個軟試圖打發(fā)走發(fā)妻，隨后對著大兒子又下次一定試圖挽尊。

等兩人離開書房，這才問起管家何事。

“老爺，高家那干兒子率船隊來港了，果真艦隊龐大，單進港的商船都一眼望不到頭，聽楊指揮使說，外海的戰(zhàn)艦更是巨大，其間還有不少西夷巨艦，遠非一般海商巨賈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