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
蛇窟。
陸朝云緩緩收起手中的《脈經》,抻了抻有些發酸的后腰,從全神貫注的鉆研狀態中回過神來。
“終于趕在出發前,將這《脈經》上的人體經脈圖記下了,大哥笑我沒有武學底子,說至少要花費半年時間,沒想到一個多月就學完了,雖然稱不上融會貫通,但用來修煉那仙法口訣,應該是沒問題了。
嘿嘿,要不是當初父親不讓習武,我也不會在這些修行基礎上跟三弟四弟他們差這么多,好在胖爺我有幾分天賦,臨陣磨槍也不晚。
說起來,如果早一點學武的話,我這‘笑面虎’的名號,恐怕就不僅僅只是在壺關鎮上流傳,而是在整個武林了?!?
想到這里,陸朝云微胖的圓臉上露出幾分志得意滿的笑意。
小時候他深受父親影響,也是個好武之輩,希望有朝一日能像父親一樣,成為一條綠林好漢,行走江湖。
可父親不知哪根筋搭錯,嚴禁他和大哥習武,更不準他們私下偷看武學典籍。
有一次他趁父親不在家,偷看了幾本武學秘籍,結果被提前回來的父親發現,把他吊在房梁上打了一夜,差點去見了剛走沒多久的祖父。
這一次慘痛的經歷,徹底把他打怕了,不但熄了習武之心,還為此改了性子,從一個頑劣調皮的毛頭小子,硬生生變成了一個乖巧溫順的聽話孩子,而且學會了察言觀色,討人歡喜。
后來父親覺得他口齒伶俐,頗有眼力,就把他送到春香酒樓去當學徒。
這些年來,他雖然沒去江湖上闖蕩,但酒樓里本就是江湖人物匯聚、消息集散之地,所以各種骯臟齷齪血腥的事,他見得一點也不比江湖上少,其中不少事還是由他暗中一手主導策劃,這才在壺關鎮黑道上流傳下了“笑面虎”這么個名號。
當然,大部分人只知其名,不知其人,只有極少數他暗中培養起來的親信,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就連春香酒樓的東家,這位在道上有些名聲的江湖老手,也絕想不到他下面還能有這樣一號人物。
而他能有這番手腕,一開始也是迫不得已。
在他初入酒樓時,曾在當時的三掌柜手下干活。
此人心胸狹隘,欺軟怕硬,平日只要吃了客人的冷眼白眼,一定會拿下面的人出氣。
當時對方看他是鄉下來的,在鎮里無親無故,有事沒事就喜歡捉弄欺辱與他。
其實不止是他,酒樓里上上下下的伙計們,都受到過這位三掌柜的欺負,輕則惡言相向,重則拳打腳踢,根本沒把他們當人看。
而他表面上雖然笑嘻嘻地全都忍下了,心中卻已經生出了除掉此人的心思。
從小聆聽父親教誨的他,深知謀定后動的道理,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取人命。
一年后,機會來了。
三掌柜又一次因為怠慢客人被大掌柜訓斥,而后雙方爆發了激烈的爭吵,脾氣火爆的三掌柜當場揚言要另謀高就。
他將此事看在眼里,偷偷返回房間,模仿三掌柜筆跡,寫好了一封滿懷怨氣要另謀高就的書信。
當天夜里,他利用三掌柜喜歡偷喝地窖藏酒的習慣,用一包斷腸散送對方去見了閻王,再將其剁個稀巴爛,喂給了酒樓后院豢養的幾只獒犬,讓對方徹徹底底消失在了世間,然后再把準備好的書信偷偷放在了大掌柜的房間里。
沒過多久,酒樓里就傳出三掌柜憤然不辭而別的消息。
而他趁著這個機會,開始在酒樓嶄露頭角,游走在各種人物之間,暗中也和一些信得過的道上人物搭上了關系,偶爾會干一些見不得人,替人消災解難的活計。
再后來,酒樓的大掌柜看他辦事穩妥,為人機靈,便有意提拔他,讓他成為酒樓的三掌柜。
對這什么三掌柜,他其實并不感興趣。
他雖然身在市井,難免學會了一些察言觀色,逐利而行的本事,但內心中,還是有些看不上這小小酒樓的。
這些年之所以堅持了下來,一是覺得要聽父親話,謀個求生的手藝,另外也是想借此磨煉一下自己心性,能有所成長。
不過這一切,都在一個月前結束了。
父親把他叫回來,將他帶入了一個浩瀚無垠神秘莫測的修仙世界,自己沉寂了多年的心思,也一下子活躍了起來。
雖說自己錯過了闖蕩江湖的機會,但闖闖修仙界倒也不錯。
以他這些年積攢的閱歷,別看修仙界里的人高來高去,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但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一定有爭權奪利,爭強斗狠。
這修仙界他還未親眼見過,但想來無非是個大一點的江湖罷了。
這些天,他一個人躲到后山,開始重新學習這奇經八脈,十二正經,以及周身穴道方位之類的武學基本知識,倒不是為了學武,而是修那仙法。
仙法雖然跟武學截然不同,但基本思路是相同的,都需要熟知人體經脈,然后照此運功行氣,只不過一個吞服自然之氣修煉內力,一個吞服天地靈氣修煉法力。
這些年父親不再像之前對他和大哥那般嚴格,開始放任弟弟妹妹們接觸武學,所以別看五妹六弟年紀小,但私下里早已練就了一些武藝,對這些什么奇經八脈的知識可謂了如指掌。
至于大哥陸乘風,雖然沒學過武藝,但這些年深究醫術,對經脈理論的了解,和父親比起來也只高不低。
所以一家人,只剩他一個對這些基礎知識還一竅不通,這才把他單獨拎出來,讓他在這清凈無人的后山蛇窟,好好打打基礎。
至于父親他們,這些天就沒他這么清閑了,而是忙得不可開交。
一邊要忙著應付村里的大事小情,為日后進入紫竹谷做遮掩,一邊還要忙著準備一些吃喝用度之類的東西,以及收拾畜養的金絲蠶和黑木蜂。
按照他們的最初打算,本來是想把這些金絲蠶和黑木蜂遺棄,讓它們自生自滅的。
可四弟經過一番慎重思考,認為他們如今入了蟲道,說不定會有用到這些畜蟲的時候,于是便決定留下來,一起帶到紫竹谷去。
“算算時間,父親他們應該也收拾好了吧,現在就等著啟程前往紫竹谷,便可學那仙法了。”
想到此處,陸朝云心底升起一絲按捺不住的激動,圓臉上洋溢著笑容,緩緩走出了蛇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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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正午時分。
陸占元帶著陸鈞霆四人,背著大包小包,一路穿過下塘村,在村里不少人羨慕的目光中,登上了村口早已備好的一輛黃膘馬車,向著壺關鎮方向一溜煙的飛奔而去。
然而,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他們剛剛走出村子范圍,就從另外一條僻靜的小道折返了回來,并趁著夜色登上一條隱秘山路,和早已等在那里的陸乘風陸朝云匯合,一起向著茫茫深山進發,并在七日后,通過那條幽密的小山溝,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到了紫竹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