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山長領著李安走進后院的一間廂房，屋內布置典雅，墻上掛著幾幅字畫。

“坐吧。”蔡山長指了指窗邊的椅子，示意李安坐下，“你現在可有后悔，選我為師？”

李安搖搖頭，表示不后悔。

蔡山長微微一笑，轉言道：“這間屋子，正是諸葛丞相當年在龐德公麾下求學時，居住的地方，現在被我拿來住了。”

李安面色奇怪，如何能不明白，昨晚老者是在佯裝腐儒，測試一下李安，只是心里仍有不解之處。

蔡山長微微一笑，解釋道：“弟子則師，師亦則弟子！無論昨日到先賢廟的是何人，只要通過我的測試，我都會有辦法，讓他拜到我的門下！”

李安張口欲言，被蔡山長打斷了，“是不是想問，隱居書院多年，只收過一個弟子的我，為什么又重新收徒？”

李安點點頭，在這種老狐貍面前，李安感覺，自己什么想法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說起當年之事。原來，他在剛來到鹿門書院時，曾經收過一個天賦極高的弟子。

可惜蔡山長雖然退了下來，朝堂上的政敵可還好好的，考上進士后，在仇家的一番操作下，分到幽州任縣令，沒幾年就死在任上了。

“所以，做我的弟子注定要與大多數人為敵，時刻會有生命危險。”蔡山長目光炯炯地看著李安，“現在回頭還不晚，你可后悔？”

李安心頭一震，拱手道：“若是還未踏上仕途，就瞻前顧后，學生認為即使沒有敵人，也走不遠，學生無欲無悔！”

蔡山長滿意地點點頭，然后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李安：“既然如此，對著先祖的畫像，你就給我敬上一杯茶吧。”

原來墻上掛著的畫像，除了諸葛亮以外，還有蔡系的曾祖——蔡邕的畫像在。

李安接過茶杯，天地君親師，跪一下也無妨，其他的學子，大概率就是普通的學堂先生與學生的關系，但李安這一跪，兩人就徹底綁定在一起了。

雙膝著地，雙手舉起茶杯，舉過頭頂，恭敬的說道：“請老師喝茶。”

蔡系滿意的接過李安的茶，抿了一口，捋了捋胡須，將李安扶了起來。

“沒想到啊！我蔡系年過六旬，還能收到稱心的弟子。”

李安恭敬的站立，蔡系見他有些拘謹，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昨日的你，可不像現在這么老實。”

李安聞言，也放松了不少。

蔡系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一個酒壺，對著嘴就灌了進去，過了好一會，才意猶未盡的放下來，面上帶上了酒紅。

見狀，李安連忙勸解道：“老師年歲已大，還是少喝些酒為好。”

蔡系看李安是越看越滿意，“要是我的孫女還活著，我肯定把她許給你，可惜了。”

李安見他情緒不高，沒有回話。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說這些了，這酒啊，我從離開長安開始，就喜歡上了，一醉解千愁，名不虛傳啊！”

李安靜靜的聽著，蔡系一人隱居在書院了十多年，平日里面，只有鄭山長和書院里的一些教諭會過來，陪他說說話。

話音一轉，感嘆道：“可惜了這酒，再過幾個月就喝不到了。”

李安一聽，心里砰砰亂跳，有了一個驚人的猜測，下意識的把目光看向蔡山長。

“圣上有意，讓我明年回京，主持熹寧二十二年的春闈！”蔡系年老渾濁的眼神里，透出一絲精光，老弱的身軀，仿佛在一瞬間充滿了活力。

“所以，你現在知道為什么，我時隔這么多年，才重新收了你做弟子了嗎？”蔡系問道。

李安面上帶著動容，“老師這么多年不收徒弟，就是害怕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弟子們步師兄后塵”

頓了頓，接著說道：“如今圣上有意啟復老師，自然會把老師提到高位，老師就有能力保護弟子了。弟子感激不盡！”

蔡系也嘆了口氣，“我作為老師，上不能報君恩，下不能保弟子，從前的我太失敗了。”

李安卻又不一樣的想法，“老師所作所為，系出一片公心，全是為我大漢江山的未來考慮！犧牲小我，成就大我，就是諸葛丞相在世，也可與之比擬！”

蔡系擺了擺手，“夸過頭了，熹寧二年，官家任我為丞相，主持全國變法事，可我急功近利，毀了眾人的心血，是我之過也。”

談到變法，李安也有了想法，提議道：“老師，變法沒有錯，只是該循序漸進，可以先找一個小地方試著推廣，確認可行之后，再慢慢推至全國。”

蔡系聞言，瞇著眼睛仔細思考的起來，過了一會，拍了拍李安的肩膀，說道：“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啊！你胸中韜略，盡管言之！”

“從小地方試點，就如溫水煮青蛙，只會面臨利益攸關者的反抗，就是失敗了，于全局無傷大雅，好好總結原因，換個地方再試試就是了。”

“同時，只要試點成功，有了模版，出了成效，就不怕朝堂之上的攻札，也可以逐漸的往四周擴大，最終從下到上，逐步變法，則事可成矣！”

蔡系靜靜的聽著，等李安說完后，過了好久才如夢初醒，感嘆道：“若是你早生二十年，也許當初變法，就已經成了。”

說完還不盡興，接著問道：“關于具體的變法事項，你有沒有什么看法？”

李安所說，完全是后世人總結出來的成功經驗，屬于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但是對于這個時代的具體弊病，李安沒有調查過，沒有發言權。

“這…學生不知。”

蔡系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不知道好啊，若是真有生而知之者，那可太恐怖了。”

“變法的具體事項對你而言，還是太遠了些，你不知道也正常。”

蔡系拿起酒葫蘆，又喝了一口，接著道：“不過你的試點論發人深省，我會編成奏疏，上呈陛下，依我看，就是換個伯爵，也不在話下。”

李安連忙拒絕，開什么玩笑，自己還沒有出仕，就封伯爵，那我還考不考科舉了？

“學生才疏學淺，不敢妄登高位，若是陛下賞賜，還請老師替我婉拒。”

蔡系滿意的點了點頭，“你放心好了，這等幸進之官，最是難做，用心科舉才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