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宮,建元帝對烏江渡口的含糊其辭,馮唐心中猜測建元帝大概已經了解了馮家及鹽黨內部的種種。
建元帝面上直指寧國府,是要倒寧府?不。
建元帝要倒始終是鹽黨。
鹽黨非是一個簡單的朋黨,里面既有士林清流又有武勛,甚至還有親王內監。
被李辰殺掉的四大鹽商,僅是浮于表面的斂財之人,這背后的根系才是大頭。
鹽黨來由根于太上皇前朝的鹽稅改制,自此鹽稅上下被魏忠賢為首的東廠握在手中,自上之下借著鹽稅,數不清的人依附于這條枝落上,他們也就成了鹽黨。
許多人身處其中甚至不知,例如賈家便是其中之一。
以至于后來建元帝即位,面對上下鐵板一塊的鹽黨也根本找不到制衡之處,只能從外面的理念上區分士林清流與朝臣內監。
當此有了機會肢解鹽黨的機會,建元帝一定不會白白放過。
先倒寧國府只是個試探,也是一次嘗試。
為了堵住悠悠之口還將馮家給拉上。
大獄將起,馮唐覺得當初襲殺觀花臺就是一步爛棋,計劃不成反把他們自己先推到懸崖邊上。
........
白鷺醫館,張大夫背著藥箱在柜前配藥,對抬頭對著院里杏樹發呆的張嫣喊道:“嫣兒,過來幫我這副藥送到李辰李公子的府上?!?
“知道了爹。”
張嫣掂著步子從院里蹦跳到屋里,拿起配好的藥問道:“爹,李公子怎么還要吃藥?”
張大夫拿著小稱,沒有抬頭繼續配著手上的藥:“又受傷了唄,回來的時候記得去王家鋪子把米錢給結了。”
“奧?!?
張嫣把兩包藥放進自己腰間的布袋里,嘟著嘴往院子外走。
吱呀——
院門外,周妙彤剛回來瞧見張嫣往外面走,一把攔住張嫣:“又往外跑,小心張伯又罵你?!?
張嫣歪著小腦袋,黑色絹綢般的絲發垂到肩上,不滿道:“周姐姐,你真以為我只會玩?我是幫我爹去送藥。
周妙彤挎著藤條編的籃子,站在張嫣的面前,不信道:“給誰送?”
“李公子啊,爹說又受傷了。我猜是因為春虎堂的事情。”
“春虎堂怎么了?阿嫣說清楚。”
“就是隔壁的錢婆子說的,長坊街西市的春虎堂被李公子給查了,當時渡口上死了好多人?!?
張嫣從布袋里取出張大夫給的配藥,證明自己沒有說謊:“李公子真夠朋友,上次說了不會輕易放過他們,轉頭就給他滅了?!?
周妙彤點點頭,信了張嫣的話:“那你去送吧。”
“周姐姐我走了?!?
“路上慢點?!?
周妙彤在杏樹下把籃子,對著已經跑沒影的張嫣喊道,抬頭望著花已落盡的杏樹,上面已經結出了青果,想了想還是提著裙擺追了上去。
.........
李辰自受傷之后一直躺在家中,難得賦閑,又出不去門,所索性天天睡覺養傷。
咚咚——
不知過了多久,睡房外傳來了敲門聲。
李辰迷迷糊糊睜開眼,稍微適應片刻才徹底清醒,轉眼看去,窗外灰蒙蒙的,分不清是清晨還是黃昏。
“大人,這是今日的公文,圣上說您可以多休息休息?!?
張讓在李辰臥房里放下一包公文,又調侃道:“我方才進來的時候,看見兩個姑娘站在大人你家的門外,來回踱步好久,見我進來了才敲門?!?
“行了,你回去吧。有空在這里笑話我,還不如去徐閣老學學怎么處理刑部的事情?!?
“哈哈,卑職告退。”
“我送送你?!?
李辰披上一件單衣,起身走在張讓的前邊,推開院門,張嫣正用腳踢著自己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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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街坊之間又飄下了點點細雨,街道上已經亮起燈火,青石小巷里。張嫣和周妙彤穿著布裙,在細雨中來回渡步,手兒放在腰間,時不時想轉身離開,又想去叫門,來回幾次,最終也沒有鼓起勇氣。
張嫣的手蓋在在自己的頭上,擋著落下的細雨,看著張讓進去:“周姐姐,咱們是不是要去敲門?!?
周妙彤墊著腳,仿佛透過院門已經看到了李辰:“是該叫門。”
“好啊?!?
張嫣得到應許,抬起腳往門上踹。
適逢李辰開門,嫩青色繡鞋被李辰一下把住,才沒踢到自己身上:“阿嫣,你看清楚?!?
張讓對著張嫣和周妙彤拱了拱手,沒有多言徑直離開。
“嘿嘿,不好意思阿李公子?!?
張嫣紅著臉,顯然覺得方才的行為不是很好,從腰袋里取出藥,轉移話題:“李公子我是來給你送藥的?!?
“謝謝了。快進來,省的雨一會兒下大了?!?
李辰關上院門,張嫣自己摸著路子進了正堂,周妙彤立在門前,薄唇輕抿,口中喃喃道:“上次是我誤會你了,謝謝?!?
李辰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薄衣:“我只是奉命辦事,談不上感謝。我倒是想聽聽周姑娘是怎么和春虎堂的人有過節的。”
“這和我爹有關?!?
周妙彤和幽幽一嘆,和李辰說起她家與春虎堂的仇怨。
周妙彤父親上疏之后,春虎堂給了馮唐一份捏造的收據,上面寫著周妙彤父親結黨營私,強逼春虎堂奉上白銀萬兩。
后又經魏忠賢之手的東廠,成為當時緝拿周妙彤父親的證據和罪名之一。
“朝廷從我家抄出的家財也不過幾百兩,當時錦衣衛的指揮使看著,還說我家是窮鬼,我父親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
兩人邊走邊說,李辰倒也聽明白了兩者的仇怨。
“當時魏忠賢雖然已經有了失勢之嫌,可是兩廠一衛還是他這位九千歲拿注意。我這個錦衣衛倒也難為周姑娘上門道歉?!?
李辰進了屋子,張嫣自己拿起別人送過來的糕點吃了起來。
“李大人若是覺得我道歉許虛情假意,我現在便可以走?!?
周妙彤正欲離開,被李辰拽住,外面得雨也突然大了起來。
張嫣望著屋外的大雨,愁道:“這雨這么大,我該怎么回去?”
“不用愁,在我這里多坐會?!?
李辰望著窗外悶雷陣陣的大雨,劃開火鐮,點上燈燭。
坐在周妙彤的身側,拉了拉周妙彤的袖子,周妙彤依舊冷若寒霜,白了李辰一眼,顯然默許了李辰的動作。
李辰見此,還想著得寸進尺,剛碰到手,便被周妙彤嗔怒的目光逼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