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18點40分。

今天沒有下雨，周六，街上的車很少，也許是因為正值周末，也許是因為拉在煌螢舞廳前那道顏色鮮艷的警戒線與不斷自門口進進出出的治安官讓不少路人都感到畏懼，快步離開了周圍這片區域。

地下三層，密室。

“檸檬的還是草莓的？”

密室的門被從外面推開，劉川提著兩杯奶茶走了進來，左手還稍微扶了扶一縷自額前滑下的頭發，然后自然地在那套灰黑色的制服上拍了拍，像是要撣掉其實不存在的灰塵。

他的左胸前別著一個黑金色的小牌，上面寫著——

“鄆陳縣治安局對策小組成員，劉川。”

“哪個都不要?！?

張大海蹲在地上頭也不回，隨著有力的吸氣聲嘴邊叼著的煙卷又短了一截，“醫生說我最近要控制飲食，少吃甜食。”

不過雖然他拒絕了劉川的奶茶，身體還是往旁邊挪了挪騰出一個位子，偌大的肚子擠著灰黑色制服簡直快要把扣子崩飛，但他的發型倒是打理的一絲不茍，很顯然是非常注重形象的一個人。

“那醫生有沒有告訴你少抽點煙。”

劉川笑了笑，自顧自地將吸管插進奶茶杯，也在張大海身邊蹲了下來，“怎么樣張隊？死者身份確定了么？監控畫面有沒有拍到兇手？”

“陳楚生，名字熟悉么？”

張大海摘下已經被血跡染紅的手套，指著那個“側躺”在地上的頭顱，“祁東道第二十四屆武道冠軍，男，三十七歲，綽號‘肉佛陀’。”

“我看過三場他的比賽，干凈，利索，兇狠，打法剛猛無儔，最后決賽上更是兩拳就讓對手失去了意識。”

他將嘴里抽盡的煙卷取下，滿是褶子的胖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而現在……他的腦袋被人拿了下來?！?

“嘶。”

劉川瞇了瞇眼，“現場沒有檢測出火藥的痕跡，死者身上也沒有槍械造成的傷口？”

“幾乎可以確定行兇者也是武道家了，你看這里?！?

張大海沒有廢話，抬手指向陳楚生斷裂的脖頸，“這樣的傷口只能是巨大力量撞擊后形成的，且擊打物與傷口的接觸面積極小，才會產生這種類似貫穿的傷口?！?

“外粗內窄，斷口參差不齊……兇手是用手指的指節敲碎了陳楚生的脖子，然后直接把腦袋拔了下來?！?

劉川沒有說話，在觀察片刻之后點頭認同。

“這未免，太超出常識了?！?

大梁國武道風氣興盛，武道幾乎融入全民的日常生活，甚至學校的升學考核當中也加入了武道，武道境界凸出的武道家更是會地位超然受到廣泛尊崇。

這也就導致了平日里對策小組處理的案子當中經常會與武道家打交道，但在過去的十余年工作生涯當中，劉川還沒見過如此……超出常識的傷口。

更何況，這樣的傷口詭異地出現在了祁東道武道冠軍的身上——要知道，大梁國一共也只有八道，陳楚生已經相當于是站在武道巔峰兩掌之數的高手！

“所以，監控也沒有有效信息對吧？”

張大海搖搖頭，“煌螢舞廳是陳楚生的產業，而他不喜歡在舞廳內安裝監控，再加上外面這條道路的監控存在死角，所以暫時沒有觀察到可疑人員?！?

他說著，摸了摸鼻尖：“不過比這件兇案更讓我好奇的是，現場除去陳楚生的尸體，還有另外一具血肉模糊幾乎辨認不出模樣的中年男性尸體，并且這名男性的尸體組織出現在了陳楚生的口腔當中……”

“觀察力不錯?！?

張大海正說著，背后忽然傳來一道有些清冷的女聲。

“你是？”

劉川不動聲色地將兩杯奶茶擱在腳邊然后站了起來，蹙眉看向突然出現在地下密室的這個女人。

在兇案被發現的第一時間治安局就已經迅速封鎖了現場，按理說像女人這樣一身休閑裝的家伙根本不可能靠近，更不用說進到兇案現場來了。

“祁東道安全部督察，這是我的調令?！?

女人將一個黑色小本子自上衣口袋中掏了出來，小本子上印著幾個龍飛鳳舞的燙金色字體，在大字的底下還有一個醒目的名字，黃薇薇。

“從現在開始這案子由我來接手，治安局負責提供輔助，這也是上面的意思?！?

“好?！?

張大海在看到那個小本子的同時就站直了身子，“督察需要聽一下目前的案情進展么？”

雖然面前這個叫做黃薇薇的女人看上去可能年齡還沒有自家女兒大，換作其他情況他可能還會在心里犯嘀咕這樣的小年輕有沒有接手這件案子的能力，但現在僅僅只是“安全部”三個字就已經證明了一切。

作為對策小組的組長，張大海自然要參與各項治安局的局內培訓。

而他清楚地記得，在前年的一次培訓當中，副局長無數次強調不管遇到什么狀況，如果有“安全部”的人員到場，那么無論你是什么身份，都要無條件配合他們的行動，不需要質疑任何一條命令，只要執行就可以。

所以他現在也是這么做的。

“不用了?！?

揮揮手，黃薇薇已經湊近了地上陳楚生的尸體，伸手按在了尸體的面龐上。

“誒誒誒……”

劉川看著這一幕不由得出聲，但后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張大海扯著袖子打斷了。

“黃督察，那我們再去調一下周邊的監控查看一下，也許有新線索?！?

“嗯，但是用處不大?！?

就這一會的時間，黃薇薇已經重新站起身來，臉上的表情也鮮活了起來，“這次的事情對于你們來說有點危險，我的建議是不要介入太多?！?

“我要匯報案情了，請兩位回避一下吧?！?

聞言劉川有些皺眉，這樣的辦案過程他還從未經歷過。

不過看著張大海已經抬腳往外走了，劉川也就猶豫了一下打了聲招呼踩著他的腳后跟出了密室的門：“那，黃督察，有什么需要的話可以隨時和我們提?！?

“好。”

黃薇薇點了點頭，一成不變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波動。

但其實這也變相地表明了……黃薇薇對于當地治安局并沒有任何期待，甚至將他們的行動完全當成了空氣。

就好像人類不會在意在土堆里爬進爬出的螞蟻。

這無關于崗位歧視之類的無聊原因，單純是因為這樣的案件……普通人已經不適合涉及。

看著那一胖一瘦的身影消失在階梯的盡頭，黃薇薇轉身重新蹲伏下來，伸手將陳楚生的頭顱拎了起來。

現在正是夏天，一天的時間過后這顆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碩大腦袋已經有些輕微的味道，左臉上部分臉皮都與地面粘連起來。

但黃薇薇好似嗅覺視覺統統失靈了一般，還將他的腦袋拿的湊近了一些，用手指抹過凸出血肉的那截白骨又捏了捏。

“編號0892，八級專員黃薇薇，開始任務匯報。”

掛在她右耳上的耳機“滴”的一聲響過，藍色熒光亮了起來，透過她微卷的黑發。

“死者陳楚生，已確定為幼生期異魔軀殼，軀體形態維持正常人形，危險等級應當不超過正常人類極限，死前正在進食人類，即現場的第二具中年男性尸體，但因為尸體過于模糊暫時無法辨認身份?！?

“死因是脖頸處的致命傷，打死它的人危險等級更高一些，但傷口上沒有‘意’的殘留，推斷可能是機緣巧合下突破一部分桎梏的武道家……”

待得黃薇薇的聲音停下，耳機的另一頭傳來一個清晰的男聲：“知道了，這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一只幼生期異魔而已?！?

男聲略微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別忘了真正的偵查任務，鄆陳縣周邊疑似出現異化期異魔活動蹤跡，這類可以顯露部分非人特征的異魔宿主才是重點。”

“不過對你來說這類異魔宿主也比較危險，過幾天會有五名九級專員配合你的行動，另外鄆陳縣當地好像還有三名編外人員在活動，總部已經給他們下達了任務作為輔助人員配合行動。”

“編外人員？”

黃薇薇咂巴了下嘴唇，“總部這么缺人了么？讓他們卷進來幾乎就是在往異魔嘴里送肉吧，異化期異魔可不是今天這種臭魚爛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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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部編外人員顧晟，請查看新的任務派遣，盡快與主要專員對接。”

煌螢舞廳外的街道上，男孩停下腳步打開一封郵件，逐字逐句地讀過后又將手機熄屏揣回兜里：“不知道這個任務能分到多少錢……”

在一片昏黃的暮色中，顧晟身上那套印著“鄆陳縣第二中學”字跡的純白校服顯得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