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江隨被鬧鐘叫醒,隔壁屋子一陣雞飛狗跳,顯然是小男孩周應知起床了。江隨在這聒噪中洗漱完,提起書包下樓。
樓下餐桌上,小米粥冒著熱氣,包子煎得油光閃閃。
“阿隨不要急,吃飽些!”陶姨提醒她。
陶姨是家里的保姆,今年五十歲,已經在家里做事好多年,誰都給她幾分敬重。江隨點頭應著,越嚼越快,幾分鐘內吃掉三個生煎包。
陶姨沖著樓梯口呼喊:“知知,小知知欸——”
“還活著呢!”樓上傳來小男孩的叫聲。
一分鐘后,周應知小猴子一般躥下來,穿一件大紅的套頭衫,一頭亂毛格外招搖,書包在他背上一蹦三跳。
看見江隨,他晃著大腦袋跑過去,笑得見牙不見眼:“姐,你今天真漂亮,肌膚雪白似雞蛋,秀發柔順有光澤……啊,你坐在這里的模樣,就像一只美麗高貴的白天鵝,在清晨的陽光里舒展著雪白的……”
“知知,閉嘴。”
周應知失望地扭了兩圈身子:“姐,借我點錢唄,我窮得要賣褲子了!”
他上個月調皮搗蛋過頭,被老師一狀告了,一向寬容過頭的老媽剛好心情不佳,一個電話遠程禁了他的零花錢,導致他最近捉襟見肘,活生生從富貴人家的小少爺過成了省吃儉用的可憐蛋,如今唯一的指望只有這個便宜姐姐。
江隨問他要錢做什么,周小少爺信口胡謅:“買點兒復習資料,這不快考試了嘛,我打算勒緊褲腰帶奮斗一把,爭取考個第一給你長長臉。”
“好巧,我也要買書。”江隨喝完最后一口粥,像薅狗毛似的在他的大腦袋上薅了一爪子,“你放學來高中部找我,老地方見。”
她提起書包走了。
“……”
周應知蒙了三秒,反手甩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江隨出了門,外頭已經很熱鬧,都是趕著上班、上學的鄰居。這一處是市區的老巷子,地段好,全是過時的舊房子,房價卻不低。
從巷口出去就是街道,再遠一點兒是商業區。
一輛黑色汽車駛到巷口停下,后車門打開,穿風衣的中年女人走下來,妝容精致的臉上綻開笑:“阿隨小美女!”
是江隨的后媽周蔓。
江隨很驚訝地跑過去:“周阿姨,不是下周回來嗎?”
“改行程了,等會兒中午就要飛,正好順路瞄一眼你爸。”
江隨的父親江放是師大哲學系的教授,搞中哲的,這一年都在日本訪學。
江放和周蔓是神奇的一對,一個是隨性溫和的學術書生,一個是雷厲風行的商場強人,據說當年一起坐飛機相識,兩人性情迥異,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對小孩都持放養態度,只要老師不找就任由大家各自安好。
結婚后夫妻二人住在新區,這處老宅是周蔓母親留下的,周應知自小就被丟在這兒,江隨后來搬來,由陶姨照顧他們倆小孩,一家人極少相聚,倒也相安無事過了四年。
她們講話時,車里另外兩個人也下來了。
前面那人是周蔓的助理小趙。
小趙開了后備廂,江隨的目光落到他身后,一個高高的男生站在那兒,站姿松松垮垮,好像剛睡醒似的,沒什么精神。
他穿一件單薄的黑色短袖,下身是同色的鎖口運動褲,不知是不是腿太長,那褲子似乎短了一截。他腳上更夸張,這樣涼颼颼的秋天,居然還穿著一雙夏天的人字拖。
這身打扮不像遠道而來,倒像要去家門口的老浴室搓澡去,隨意得很。
他側身站著,江隨看到了他左腳踝上的刺青,隔著一段距離看不清晰,好像是一串字母:LI……
那只腳突然動了。
他將書包掛到肩上,往前走兩步,從后備廂拎出一輛舊舊的折疊山地車。
周蔓說:“那是知知他小舅,下午小趙送他報到,我跟你們老孫通過電話了。”
江隨已經猜到。她記得之前周蔓提過這事。
江隨還在盯著看,對方似有所感地轉過身,漆黑的眉抬了抬,沒什么多余的表情。
周蔓并沒有給他們彼此做介紹,直接就說:“小趙,你先領他過去,家里有人。”
“唉。”
那男生跟著小趙走了。
周蔓問:“看出什么來了?”
江隨搖頭。
“不想說?行。”周蔓心知肚明地笑了,“他如果在學校捅婁子,你兜著點,別總讓你們老孫給我打電話,老孫這人負責是負責,就是太煩,我一聽他講話就尿急。”
江隨被她逗笑了:“我怎么兜啊?”
“隨便!”周蔓毫不在意,就這么把一個千斤頂扔江隨兜里了。
周一格外漫長,上午四節課尤其煎熬,幸好有個午覺可以睡。上課前五分鐘,江隨被同桌林琳吼醒,看見班主任老孫領著一個人進了教室的前門,她看了一眼就認出來。
他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灰色衛衣,腳上的人字拖換成了淺口的帆布球鞋,舊書包仍掛在左肩上。
老孫站到講臺前,猛敲了一下黑板擦:“都安靜了,一天就知道瞎吵吵,精力這么旺盛不如多做兩套卷子!”
班上寂靜了一秒,大家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老孫身上。
老孫緩了緩臉色,慈祥起來:“我說兩句,咱班轉來一位新同學,今后就和我們大家一起學習,希望大家團結友愛、友好相處、共同進步!”
對于老孫這種“站在講臺呼喚愛”的行為,同學們選擇了自動屏蔽。這個年紀的女生但凡看到長得帥的,多少都會受吸引,男生則純粹是對任何新事物都保持一分鐘的好奇,所以雙方興致勃勃地盯著講臺上的新同學。
“來,你給大家做個自我介紹,說說你叫什么,喜歡什么學科,還有啊興趣愛好……”老孫往旁邊挪,正要讓出講臺中心位置,人家已經介紹完了——
“周池,沒什么愛好。”嗓音低,語氣溫溫和和,只是有些散漫。
他個高,偏瘦,眉眼長得很奪目,也許是因為單眼皮的緣故,微微抬著下巴時整張臉龐有些冷峭,講完這幾個字他唇角翹了翹,笑容短暫而敷衍。
底下男生看不慣這種皮笑肉不笑的做派,暗噓:“很狂嘛。”
有些活躍大膽的女生則交頭接耳對他的長相評頭論足。
“很高欸!”
“他嘴唇好看啊。”
“很帥是不是?”林琳揪了揪江隨的袖子,“不知道從哪兒轉來的啊。”
江隨一面往上扯袖子,一面思考要不要告訴林琳這人是她小舅舅,名義上的。雖然有點扯淡,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講臺上被無視的老孫說話了:“那這樣,周池你就暫時坐那兒,等下次換座位再說。”他指著窗邊那組的最后一排。
周池提著書包走過去。
有個瘦猴似的男生正呼呼大睡,教室里這么大動靜都沒吵醒他。老孫暴喝一聲:“張煥明!昨晚做賊去了,趕緊起來!”
睡夢里被驚雷劈了一道,張煥明蒙蒙地醒來,看著突然多出來的同桌。
“哎喲我去——”
四周一陣爆笑。
周池的存在感很強,即使他坐的角落并不起眼,也不妨礙有人對他感興趣,整個下午從后門繞出去上廁所的女生比平時多了幾倍。
江隨正在吃餅干,聽見林琳說:“果然如我所料,趙栩兒又不甘寂寞了,年紀輕輕尿頻尿急,擺明有問題!我可算發現了,她就好這一口,談的幾個男的都是這類型的……”
江隨想問這類型是哪類型,但是上課鈴響了。
這是今天的最后一節課,大家抖擻精神熬完語文老師的絮絮叨叨,終于放學。
江隨今天值日。
這學期她在的值日小組是四個女生,她負責倒垃圾。
整棟樓除了值日生幾乎都走光了,為數不多的幾個住宿生稀稀拉拉地出了大門往食堂走。江隨洗完垃圾桶返回,看見前面藤架下有個人,灰色衛衣、黑褲子、淺口帆布鞋。
他倚著藤架,半邊身子籠在夕陽的余光里,一手捏著手機,另一手也沒閑著……
指間夾著煙。
不知電話那頭的人講了什么,他有些不耐煩地將手機丟到腿邊的長凳上,低頭抽煙。
江隨手里的垃圾桶還沒晾干,殘留的水滴沿著桶底滴落到地面。她看了一會兒,轉身進了教學樓的側門,等她收好書包再下樓,那個人已經走了。
周應知在高中部大門口的飲料店和江隨碰上頭,因為早上的謊話,他不得不跟著江隨去了一趟書店,裝模作樣選好兩本資料書。
天擦黑,姐弟倆往家走。
周應知一路吐槽:“我媽也太過分了,這才什么時候啊,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小閣樓明明是我的地盤,問也不問就賞賜給別人了,她以為她老人家是慈禧太后啊……”
江隨不太能理解他的憤怒:“那閣樓你也很少去,都積灰了不是嗎?”
“這不是重點!你不懂,我小舅舅又不是什么好人……”周應知憂愁地嘖嘖兩聲,“也不知道他要在咱家住多久,真愁人。”
江隨說:“別愁了,這事是你媽決定的。”
“你以為我媽樂意?要不是我外公臨終那會兒死乞白賴,以我媽那鐵石心腸肯定不會管,又不是一個媽生的,她可討厭小孩了,多虧我從小堅韌勇敢、自立自強,不然都不知道被扔到哪個垃圾桶去了。”
江隨:“……”
“小舅舅……”這稱呼不太習慣,她改口,“他怎么不好了?”
“壞唄,不做好事唄,盡知道欺負人。”
“怎么聽著像你?”
周應知噎了下,一把辛酸淚:“你是親姐不?”不等江隨扎刀,他自己認清真相,“好吧,不是。”
江隨也不說話,笑笑地看著他。
周應知都習慣了,江隨就是這樣,看上去很溫柔,有時冷不丁就對他毒舌一下。他覺得一個男孩不應該跟她計較:“信不信隨你,反正我沒他壞。”
江隨問:“他還做什么壞事了?”
“多了去了。你說,他一個人在眉城過得好好的,我媽為啥突然給他轉這邊來?”
“為什么?”
“打架鬧出事了唄。”周應知神秘兮兮地揚揚眉毛,“為個女的。”
啊。
江隨頓了一頓,明白了。
“早戀啊?”
“是啊。”周應知嘀咕:這么驚訝干嗎,難道你沒早過?
他可老早就看過她屋里的素描本了。
江隨的素描本風光無限,她只畫人像,但凡上過校草榜的男生,沒有一個逃過她的辣手。那本子有個奇葩的標題——《二中佳麗一鍋燉》。
那些佳麗,就沒一個被她下手過?
即使周應知只是個十三歲的小男孩也早看明白了,江隨沒那么乖,她腦子里復雜著呢,早戀這種事未必不會做。不過女生都很作,談戀愛總是分分合合,分手了也說不定。
“反正你信我就對了,他不是啥省油燈,聽我媽說插到你們班了?可真神奇,我姐和我小舅舅成了同學。”
是挺神奇的。
江隨也這么想。她從來沒有舅舅,現在突然就冒出來一個。
“他多大?”
“多大?”周應知撓撓頭,“肯定得比你大,十七吧。”
回到家,周應知就喊餓,陶姨一邊擺碗碟一邊催促他們兩個去洗手,忽然想起來樓上還有一小孩,新來的。
“知知哎,洗好手喊你小舅吃飯!”
周應知很不情愿:“您說說,他又不是我二大爺,我還得上樓請他嗎?”
“啊呀,不好這樣不講禮貌的呀!”陶姨叫道,“舅舅嘛,差了輩的!”說完又進廚房收拾去了。
江隨正在盛飯,周應知一屁股坐到餐桌前。
江隨問:“你不去?”
“不去!”周應知捏起筷子夾個大雞腿,“他又不是三歲,餓了還不知道下來吃嗎?”
江隨皺眉:“知知,他今天第一次來。”
“可不是嘛,這才第一天就割走了我的閣樓,我也夠喪權辱國的了,還不允許我生個氣啊?”周應知啃著雞腿,“要喊你去喊。”
“……”
老房子一共三層,一樓、二樓正常層高,三樓稍矮一點兒,和閣樓差不多,有一個套間和一個大露臺,以前一直閑置,周應知有時會領一幫小男孩上去鬧騰,現在全都成了小舅舅的地盤。
江隨走到門口敲了兩下,屋里沒動靜,門卻開了一條縫,燈光漏出來。
猶豫了一下,她又繼續敲,力度大了。
門內終于有了聲音,沙啞慵懶:“誰?”
在睡覺?
“是我。”想到他未必清楚她是誰,又說,“我是江隨,你……”話沒說完,門就開了,男生瘦高的身體杵到門口,他沒穿鞋,赤著腳踩在地板上。
江隨沒猜錯,他果然是在睡覺,頭發很亂,身上的棉T恤睡得皺巴巴,下邊卷了起來,一截窄腰要露不露。
江隨沒講完的話就斷了。
周池好像還沒怎么清醒,抬手揉了把臉,瞇著眼睛看向她。
“嗯……怎么呢?”他嗓子睡澀了,啞得很,邊問邊撓了下脖子。
太懶了。
江隨想不到別的詞,就覺得他現在這模樣都不像白天那么冷淡了,整個人都太懶了,就像那種古裝戲里什么事都不干的閑散王爺,一身軟骨頭,給張榻他能給你躺出七十二種懶散的睡姿,什么前朝爭斗、后宮心計都沒有他的戲份,江山美人和他沒有半毛錢關系……
也不對,或許和美人還是有點關系的,知知說他有為女孩打架。
江隨走神走得很離譜。
她站在門外,地面本來就比屋里矮一截,一米六三的身板在周池面前襯得好小一只。周池高高在上地掃了她兩眼,目光還是迷糊的,聽見她說:“陶姨做好飯了,你下樓吃吧。”
就是小女孩兒的聲音,很軟,帶著生疏的禮貌。
周池本來就困,聽了更要睡,倚著門框低啞地問:“沒別的事兒?”
“嗯?”江隨看著他那懶到不行的單眼皮,沒聽懂。
“我忘了說,”周池眉頭緊緊地皺了皺,又舒展開,勉強清醒,“以后不用弄我的飯,我什么時候餓了自己弄就行。”
……自己弄?
江隨愣了下。
“下去幫我說一聲。”他話一丟又進了屋。
那天晚上,江隨不知道周池是什么時候下去吃飯的,反正第二天清早陶姨告訴她冰箱里的剩飯沒了,還少了兩個雞蛋。很顯然,看上去沒什么自理能力的小舅舅是會做蛋炒飯的。
也許是因為周蔓交代過要幫忙兜著點,即使知知說了他不少壞話,江隨也覺得應該對周池照顧一些。畢竟他是新來的。
可人家好像并不需要。
他似乎天生有種吸引力,明明冷淡得很,可不到一周就差不多成為后排小圈子的中心,日子過得游刃有余,打籃球都有人給他占場地,也有別班女生慕名來圍觀這個轉學生。
“神奇啊,最近沒看到趙栩兒上廁所了。”林琳咬著酸奶吸管,“她這回是出師未捷嗎?”
“不知道啊。”江隨撐著腦袋望著門口,眼睛都快失焦,幾個身影從門外晃進來。
領頭的就是周池,他今天穿黑色衛衣,后肩那里漏了線,做早操時江隨和他擦肩走過。她當時提醒他,他點了個頭,話都沒說。
他來這一周,江隨和他講的話不超過五句,在家里也很少碰面,周池起得晚,每天踏著鈴聲進教室,一回家就上了閣樓,晚飯都是自己解決,大多時候在外面吃,偶爾深夜下廚,陶姨只能通過冰箱里少了什么菜來判斷他昨晚又弄了什么吃。
閣樓有獨立的衛生間,他洗漱全在屋里解決,連衣服都是自己洗好晾好,明明在一個屋檐下,他硬生生過成租客。
江隨聽陶姨嘮叨過幾回“這孩子怎么這樣”,她私下問知知,可知知只會滿嘴跑火車,多年不見,他對自家小舅舅的行事作風也摸不著頭腦,拍大腿拍出一個結論:“初來乍到,八成是裝的,他啊,比我還少爺!”
即使江隨一點兒都不了解周池,也認為知知純屬胡扯。
他那樣的人,不樂意裝。天天都是那張淡得沒表情的臉,也沒見他裝一回熱情洋溢。
江隨收回思緒,看到周池拿著一瓶可樂走回座位,旁邊的張煥明和幾個男生嘻嘻哈哈玩鬧,他擰開瓶子仰頭喝了一口,下顎的線條硬朗清晰。
“那天聽說他們一群男的去唱K了,有幾個女的也去了,趙栩兒也在,你說周池會喜歡這類型的嗎?”林琳湊過來,很八卦地問。
“也許會。”
前座的許小音買了熱豆漿回來,一屁股坐過來:“干嗎,聊八卦不帶我啊?”
“是你自己跑了好嘛。”林琳壓低聲音,“在說那誰誰,你懂的。”
許小音“哦”了聲,有點小興奮地說:“跟你們說個新消息,下周趙不是過生日嗎,她要請全班同學去KTV。”
“全班?她要干嗎?”
“她不就是這樣,弄得人緣很好的樣子,再說人家有錢啊,要訂三個大包!到時候她問到咱們頭上,咱們去不去?”
“干嗎不去,去看戲啊,看趙美人勾引新同學!”
江隨:“……”
本以為這一周就要平靜地過去,可周五中午卻出了事。
江隨吃完午飯回來,教室里亂糟糟的,一群同學嘰嘰喳喳,說班上男生跟六班的打架了。
“就在樓下打的!六班那胖子多囂張,直接一瓶汽水就砸過來,不過咱班男生也不賴,李升志都把那人打趴下了!”
“……你是沒看見,周池才彪哪!要不是他過去,張煥明那小子恐怕鼻梁都要斷了。”
“現在啊,全在辦公室……”
七嘴八舌。
具體是怎么發生的,誰也沒說清楚,好像跟搶籃球場地有關。
下午第二節課,幾個男生陸續回教室,個個臉上都掛彩,垂頭喪氣。
張煥明最后一個進來,左臉一大塊青紫。
數學老師在上頭講試卷,林琳瞥了瞥江隨,總覺得哪里不對:“阿隨,你老往后看什么?”
江隨搖搖頭,低頭寫公式。
放學后,值日生開始掃地,張煥明幫周池收了書包,和李升志一起下樓,走到大廳,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張煥明。”
江隨快步走過來,臉被風吹得微紅。
張煥明驚訝地看著她,心潮有點小澎湃,澎湃了兩秒,聽見她問:“為什么周池沒回來?”
五點半。
步行街的小夢山休閑餐廳生意正旺,這里環境好,價格親民,是學生聚餐的首選地,這個時間外面廳里都快要坐滿了。
樓上的三號包廂里,男生們坐在桌邊玩牌,桌上已經上了茶點和涼菜,有人拿了喝的進來,朝旁邊角落喊:“周池!”
倚在小沙發上的人抬起頭,手往前移,接住了扔來的一罐啤酒。
他摘了耳機,坐直,扣起拉環開了易拉罐。
牌桌上不知誰贏了,一陣鬧騰。
江隨進來時,周池那罐啤酒已經喝得見底,他習慣性地對著桌邊的垃圾桶投籃,然而狀態不好,準頭不行,深綠色的易拉罐在空中呼啦啦晃了半圈,直直地砸到江隨腳邊。
“什么情況……”
打牌的男生齊刷刷看過來,眼睛都亮了,張煥明這大猴子居然帶了個女生來!
再一看,更震驚——我靠……好像是江隨啊?
中學時代,似乎不管在哪個班,漂亮女生大抵分兩種,一種活躍高調、交際廣泛,就像趙栩兒,在男生堆里很玩得開,可以叫出去吃飯、唱K湊場子,也可以口無遮攔地開玩笑,時刻是大家的焦點和話題中心;另一種則是內斂安靜的,在三班男生眼里,江隨就是后一種,話不多,看上去不是很開朗,只跟女生比較要好,男生宿舍夜聊有時會談到她,大家的心得幾乎都是一句:想跟她搭個話都沒啥機會。
關于江隨,還有個男生群體里人人都知道的秘密——班里的體育委員宋旭飛暗戀她。
據說,宋旭飛的情竇開得十分突然,有一回他百無聊賴地轉筆玩,不小心轉飛了,江隨剛好經過,撿起來遞給他。
就這么一個瞬間的事兒。
可在荷爾蒙旺盛的男生堆里一傳開,很快就不單純了,大家有事沒事就群嘲體育委員“威武雄壯宋飛飛,十八厘米輸給一支筆”。
現在看到江隨出現在這兒,大家特別意外。
一個男生嬉笑著問張煥明:“猴子,這什么情況啊?”
“去去去,有你們什么事兒啊。”張煥明推了他一把。
江隨也沒想到有這么多人在,不只是班里的男生,還有別班的,包廂里有股明顯的煙味兒。
張煥明喊:“周池,找你的!”
江隨已經看到小沙發上的人,他好好地坐在那兒。
周池抬了抬眉,似乎也有些意外,過兩秒,起身走過來。
“找我?”他低著頭,右邊額角破了皮,有一塊明顯的紅痕,應該是中午那場斗毆的結果。
“嗯。”
江隨看了看旁邊,一桌男生全在興致勃勃地看戲。她小聲問:“……要不要出去說?”
周池點了頭,越過她,徑自出了門。
靠窗的過道盡頭有個休息區,沒什么人。
周池插兜站著,窗口有風,他的衛衣帽子被風吹得一動一動的。這里燈光亮,他額上那塊傷更顯眼,紅紅的,能看到輕微的血絲滲出來。
江隨說:“你這里……”她指著自己的額角,“出血了。”
周池抬手摸了一下,指腹微紅。
“沒事兒,”他無所謂地說,“死不了。”
“……”
江隨從書包側兜里摸出紙巾,抽出一張給他:“你擦擦吧,有點兒嚇人。”
周池看了她兩眼,拿過紙巾按了按額角。
江隨說:“剛剛你手機怎么了?是沒電了嗎,好像打不通,所以周阿姨打給我了。”
周池漫不經心地嗯了聲:“她說什么了?”
“你打架的事,孫老師應該告訴她了。”
“是嗎?這么快。”他眼神沒一絲波瀾,分毫不在意。
“可能是因為你們沒好好罰站,中途就跑了吧,孫老師就打電話給家長了。”剛剛周蔓在電話里是這么說的。
江隨停頓了一下,解釋道:“我猜的。”
“厲害了。”周池淡笑了聲,“猜得挺準。”
你還挺驕傲?
江隨不懂他怎么笑得出來,好像打架斗毆被罰站的都不是他。
她想了想,說:“要不……你給周阿姨回個電話吧。”說著從口袋摸出自己的手機遞過去。
周池想也不想,拒絕了:“不用。”
江隨也不知道能說什么,覺得自己跑這一趟好像沒什么必要。她將手機揣回口袋,看了看窗外,天都快黑了。
“那我要回去了。”
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包廂里的張煥明探出半個身子,扯著嗓子喊:“周池,講好了沒?叫江隨進來一道吃飯哦!”
“好了。”周池目光落回江隨臉上,淡淡地說,“吃飯。”
他插著兜就走了,走到包廂門口回頭,見她站在那兒沒動,背著個書包,像個小傻子一樣。他喊:“哎,來不來啊?”
“來來來,江隨吃這個,這家排骨超好吃!”有男生握著漏勺遞過去,一塊排骨落到江隨碗里。
“嘗嘗帶魚!”有人把帶魚的盤子轉了過來。
“謝謝。”江隨碗里已經堆滿菜。
又有人倒了杯椰奶遞過來:“啤酒喝不了,你就喝這個吧。”
江隨又道謝。
張煥明敲敲桌子:“好了好了啊,一個個如狼似虎的,別把人嚇壞了,平時也不見你們這么熱情好客!”
“就你屁話多!”
“關你屁事兒!”
一群男生吃吃鬧鬧,包廂里熱鬧得像過年似的。江隨從沒有這樣吃過飯,平常飯桌上只有她和知知,很冷清。
張煥明啤酒灌了不少,有點嗨了,大著膽子問:“哎,你倆真是親戚呀?我怎么之前都沒聽說啊,是哪種親戚關系啊?”
江隨停下筷子,不知該不該回答,遲疑地朝旁邊看了一眼。
周池握著杯子喝酒,眼睛沒看她,回了句:“你猜。”
“表兄妹?”張煥明猜測著,眼神看向江隨,“對不對啊?”
江隨搖搖頭,繼續吃飯。
一頓飯吃完,張煥明已經胡亂猜了一圈,全都不對,一直到散伙也沒得到正確答案。
外面天黑透,街上一片霓虹。
江隨看著前頭瘦高的身影,跟上去:“坐公交嗎?”
他“嗯”了聲。
“你的自行車落在學校了嗎?”
又“嗯”了聲。
看來他真的很不喜歡說話。江隨只好不再問。
等公交很順利,只是剛好晚高峰,車上人很多,沒有座位。
江隨靠窗站著,窗外風景不斷倒退,她默默看了一會兒,轉過頭,看見周池戴著耳機,不知在聽什么音樂。
她低頭摸出手機,有兩條未讀消息,一條是周蔓的:好,晚點打給你。
另一條是知知的:陶姨說好的,要注意安全,但我告訴你,我很不開心,孤苦伶仃吃晚飯的滋味明天你也受一受,哼。
江隨看完就笑了。
下車時,已經七點半,路燈將老巷子照得很亮。
江隨跟在周池身邊,走了沒幾步,周蔓的電話打過來。江隨看著來電顯示,頓了頓:“是周阿姨。”
周池沒應聲,腳步停了,靠著路燈柱等她。
那頭周蔓在說什么,江隨“嗯嗯”地應了兩聲,過了會兒,抬頭看著路燈下的身影,說:“他也回來了,嗯……跟我一起的。”
周池仍站在那兒,沒有要接電話的意思。
江隨講了兩句就掛了電話。兩人繼續往家走,快到門口時,江隨突然停下來:“周池。”
周池回過身看著她,目光很淡:“嗯……怎么?”
江隨問:“明天你會寫檢討嗎?”
“不想寫。”
“可是你打架了。”
“是啊。”
“……你還是寫吧。”
“我不會寫那東西。”他輕飄飄地說。
怎么不會寫?就他這個樣子,以前肯定寫過,可能還不只寫過一次。
江隨斷定他在說假話:“一千字,很快的。”
周池轉過頭,目光在她身上繞了繞:“怎么,我姐把我交給你管了?”
“……不是。”
“那是怎么?”他眉毛微微挑起,燈光將他的臉照得異常柔和,“你真拿自己當我外甥女啊。”
“……”
江隨無話可說,轉身要走,身后幽幽地來了一句——
“你幫我寫吧。”
江隨一巴掌拍上床頭小青蛙的大腦袋:“自己捅的婁子不要自己兜嗎,不想寫檢討你為什么打架?打架的時候你腦子是不是長洞了?”
想起周池剛剛的表情,江隨直接把小青蛙的腦袋給拍蔫了。
這時候,房門被拍得砰砰響,伴隨著外面小男孩矯揉造作的聲音:“我美麗的姐姐,Please open door!”
江隨開了門,給他糾正:“Open the door.”
周應知翻了個白眼:“給我點面子你能長肉啊,跟我英語老師一個樣,打擊學習積極性!”
江隨問:“你來干什么?”
周應知高貴地一笑:“本少爺日常巡視。”
行,給根桿子他能爬三丈,拉個大幕他能扭秧歌。
“進來吧。”
周應知湊過來,撓著腦袋:“姐,我兄弟明天過生日,我如果一毛不拔會不會遭天譴啊?這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江隨打斷他:“你上個月好像也有一個最好的兄弟?”
“那沒辦法,我人緣好嘛。”
江隨懶得跟他爭辯:“要多少?”
“兩百吧,我就買個小蛋糕意思意思。”
江隨給他拿了錢,周應知非常感動:“大恩不言謝,姐你今天的覺悟非常高,明天我給你帶一塊蛋糕,奶油的!”
說完就要溜,被江隨喊住:“知知,你小舅舅……”
“怎么啦?他欺負你啦?”周應知眉毛擰起,一擼袖子,“要不要我去揍他?”
“……”
果然一對舅甥。
江隨無語地讓他走了。
周六早上,江隨睡到八點多,起來時樓下一個人影都沒有,早飯在鍋里溫著,陶姨大概出門買東西去了,知知也不在家。
江隨獨自吃早飯,有個人懶洋洋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他似乎后知后覺地感受到季節的變化,終于穿上一件長袖,大概是睡得太飽了,他的皮膚比昨天更好,只有額頭那塊傷有點觸目驚心。
江隨默不作聲地低頭喝粥,聽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周池走到餐桌邊,像株大樹遮掉了照進來的陽光,等他的身影走過去,這地方才亮了。
他進了廚房。
冰箱里有掛面、青菜,雞蛋也還有剩,他輕車熟路地煮面。
江隨轉頭看過去,那人揮著鍋鏟在煎雞蛋,廚房里熱氣氤氳,她聞到的全是荷包蛋的香味兒。
周池洗了幾片青菜葉丟進面里,煮了一會兒把面倒進大碗,端出去在餐桌邊坐下。
兩人各吃各的早飯。
然而荷包蛋的香味兒讓江隨覺得她這碗菜粥十分寡淡,雖然陶姨是按她的口味做的早餐。
周池吃了一口面,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抬眼看看江隨,又順著她的視線看看自己碗里的煎蛋。他拿筷子分出一半夾到她碗里:“吃吧。”又是睡啞了的嗓子,軟綿綿的。
江隨盯著碗里的蛋看了一會兒,沒扛住。
太香了。
她把蛋和粥都吃完了,去廚房洗碗,剛洗完,一個大碗放過來:“幫我洗。”和昨晚讓她寫檢討的語氣一模一樣,輕描淡寫又理所當然,不等她吭聲人就走了。
江隨洗完碗剛走出廚房,周池又從樓上走下來,他身上多了件外套,在玄關處換好鞋,出門前回過頭:“跟陶姨說一聲,我晚上不回來。”
他把夜不歸宿說得如此平常,江隨也無話可講,想了想說:“你自己注意安全。”
出租車停下,周池下車,走進附近的娛樂城,剛到大廳就聽到激動的吼聲:“池哥!”
周池轉頭,三個男生跑過來,跑在最前頭的胖子沖上來一把抱住他,猛拍他后背:“兄弟們想死你了!”
“好了好了,胖子你那拳頭跟千斤頂似的,小心把周池拍死。”后面的張廖和陳宏把他拉開。
周池問他們:“來多久了?”
“剛吃了早飯從賓館過來!”胖子有點興奮地說,“我們昨晚兩點到的,陳宏開的他哥那破車,路上跟龜速似的!”
陳宏是他們中間最大的,去年就不讀書了,已經考了駕照。
“別提了,開得我差點兒就想返程回去了!”陳宏說,“咱們現在去哪兒?”
“找地方坐會兒,先去樓上臺球館吧。”
四個人買了吃的,上樓開了包間,邊玩邊聊。
這里是省會,和眉城相比自然繁華得多。胖子有點羨慕地說:“在這待著很好啊,玩的地方超多,臺球館都比咱們那兒高檔多了,看這裝修就不一樣,居然還有包間!”
陳宏問:“周池,你新學校怎么樣啊,比咱們學校好多了吧?!”
周池彎腰盯著球,說:“就那樣吧,沒什么感覺。”
“對了,在你姐家里住得慣嗎,她家人好相處不?”
“還行。”一桿入洞,周池直起身,走到旁邊沙發坐下,胖子丟給他一罐喝的,欲言又止。
周池問:“有話說?”
胖子點頭,拿出一封信:“這……林思姐給你的,她不知從誰那兒聽說我們要來,硬要我們帶過來,她說你都不接她電話了……”
周池沒接,邊開易拉罐邊說:“帶回去吧。”
“池哥,這……”胖子試探著勸道,“你還是看看吧,我這樣帶回去沒法交代啊。”
周池瞥了他一眼,接了信,三兩下撕碎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
陳宏過來拍了拍胖子:“我早說了吧,叫你別多管閑事。”
胖子摸摸鼻子:“行吧,我下次不帶了。”
周日傍晚,周池還沒有回來。陶姨跟江隨嘮叨:“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蔓蔓工作忙的喲,又沒有工夫管他,這小孩兩天沒回家一個電話都沒有的呀,找他都沒法子找,出了事情家里也不曉得的。”
“我也沒有他手機號。”江隨坐在小凳上幫忙擇菜,“晚點我問他要一個吧,陶姨,你不要擔心,他又不是小孩子。”
“看著是個大小伙子,那個頭高的喲。”陶姨露出老媽媽般的慈祥笑容,“模樣長得也好,將來娶媳婦不愁的了,蔓蔓也少操點心。”
江隨有點接不上話,心道您想得好像有點遠了啊。
陶姨越說越有興致:“那孩子就是性格怪了些,話也不多,做事情倒蠻好,每回做菜做飯的,廚房里頭弄得好干凈的。”
沒錯,這是優點,江隨也同意。
陶姨忽然又嘆口氣:“阿隨你說說他嘞,不要三更半夜弄飯吃了,胃要搞壞的呀。”
江隨應道:“我下次跟他說。”
直到周一早上,江隨才在學校見到周池。他遲到了,在教室門口被老孫逮到,老孫氣不打一處來,新賬舊賬一起算,罰他在走廊站到早讀課結束。
兩節語文課上完,大課間要舉行升旗儀式,要求統一穿校服參加。周池上周領的新校服,今天第一次穿過來,和大家一樣的藍白色,穿在他身上卻好像有點特別,班上女生忍不住偷看他。
許小音有點興奮地回過頭:“難怪趙栩兒對他一見鐘情。”
江隨也看了兩眼,承認確實挺好看。不過這不能改變他今天要讀檢討的命運。
上周五打架打得最狠的幾個領頭人要當著全校同學的面讀檢討書,這是教導主任親自下的命令。周池就是其中一個。
鈴聲一響,廣播里的音樂播放,各班學生陸續去操場。
周池走在人群里,出了教學樓,快要到操場時,感覺衣角被人拉住。他回過頭,看到一張白皙的臉龐。
她走在他旁邊,低聲問:“你寫了檢討書嗎?”
“沒寫。”他淡淡地看著她,“你寫了嗎?”
江隨沒回答。
快走到操場時,一張紙頭塞到周池的校服口袋里。
“我告訴你,沒有下次了。”她快步走進前面的隊伍里。
升旗儀式堪稱每周一最煩人無聊的事。
乍一看,升旗臺下各班隊伍站得整齊壯觀,把校服穿得年輕又朝氣,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站姿各異,越往隊伍后頭越懶散,站在最末尾的基本上都是各班的刺兒頭。
學生代表在國旗下發言,底下的問題少年們交頭接耳講小話。
升旗儀式的最后一項,被通報批評的幾個同學宣讀檢討,上場的五個人是上周五在“三班VS六班”斗毆事件中表現突出的代表,其中四個是通報批評名單里的常客,同學們早就見怪不怪,只有一個周池是新面孔。
他第三個上場。
臺下明顯有些騷動,有別班女生小聲地詢問:“這個男生,以前好像沒見過啊……”
“我們班新來的。”三班女生同樣小聲回答。
周池走到話筒前,頭發和眉目都罩上一層暖光,藍白色校服削減了他身上的冷峭氣質,反而顯露一點少年人的神采,他眉峰微揚,抬手扶了下話筒,摸出兜里的紙頭打開,動作十足從容,讓人恍惚覺得他接下來要讀的不是檢討,而是獲獎感言。
“親愛的老師、同學們……”他垂著眼,慢悠悠地開了個頭。
前面兩個男生的檢討都是“各位老師同學”,只有這個開頭是“親愛的”,他讀得不快,散漫的聲線經過話筒的潤飾居然變得清朗悅耳。
人群中的趙栩兒笑嘻嘻地說:“聽見沒,這句話四舍五入一下,就是‘親愛的趙栩兒’了……”
幾個女生捂著嘴偷笑:“不愧是‘趙豪放’,真有你的!”
后面的林琳差點聽吐了,以口型對江隨吐槽:“臉皮真厚,我要忍不住了。”
江隨捏捏她的袖口,示意她再堅持一下。
臺上的人氣定神閑地繼續讀著:“對于這次參與打架,我很抱歉,我深知作為一個獨立理智的人,應當做到平和寬容,對于強者不畏懼,對于弱者不欺凌。中國古代哲學家孟子曾說過‘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臺灣女作家三毛也曾說,‘從容不迫的舉止,比起咄咄逼人的態度,更能令人心折’……”
在升旗臺側候場的張煥明和李升志聽蒙了。
“我的媽呀,”張煥明沒忍住,“這是他的臺詞嗎?”
李升志撓了半天腦袋,提出一個猜想:“他以前是不是沒寫過檢討啊,這好像……有點像作文?”
臺下觀眾也很驚奇,第一次在聽檢討時聽到這么多名人名言。
前后的同學都在嘰嘰喳喳地議論,江隨低頭聽著,寫的時候沒有感覺,現在聽他讀才覺得十分尷尬。
正想到這兒,就聽到了:“檢討人:高二(3)班,周池。”
“……”
還有兩段呢?被他吃了?
升旗儀式結束,周池往教室走,張煥明跑過來猛擊他的胳膊:“真有你的,檢討書呢,快給我膜拜一下!”
周池將兜里紙頭丟給他。
張煥明打開一看立刻就壞笑:“我就說嘛,怎么可能是你自己寫的,這一看就是女生的字!”
李升志也搶過去看:“誰幫你寫的啊?”
“江隨。”周池抽回那張紙揣進兜里,去了廁所。
被丟下的兩個人面面相覷:靠,有個學霸親戚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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