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猛獸在漆黑林中嚎叫,很快被嚇得不敢出聲,大軍摸黑前進,一排排火把在大山中連成一條長龍。
郭天子身著甲胄,渾身濕粘,整個人都被汗臭籠罩,山風一吹才舒服些,一面趕路,一面往嘴里塞米餅,又灌一口水。
這種米餅并非普通人家吃食,是用大米煮后晾干,又復煮再晾干,再煮再晾干。
如此反復八次后最終制成米餅晾干。制成的成品遇水即發,可以立即食用,無須生火造飯,可作為軍糧使用。
不過這種做法也是代價高昂的,且不說制作環節的人工、柴火成本,這種做法十斤米最終只能出二三斤米餅。
所以只有禁軍能用得上這樣昂貴的軍糧,而在禁軍之中也不是常用軍糧,只有戰事緊急時來不及埋鍋造飯才會用這些。
而其味道也如煮不好的糊糊,吃著黏糊而無味,頂多是能填飽肚子。
這令隨行的供奉官潘楚及翰林學士王?等叫苦不迭,郭天子卻咬牙堅持,也正是他下了全速追擊,不要停下造飯。
他們一路尾隨叛軍主力蹤跡向東,沿途接連打了六戰,斬首二百余,將士們士氣越發高昂!
繳獲輜重糧草眾多,大多帶不走就地焚毀。
他們是從叛軍后方去的,打擊的多是敵人運糧的輔兵,六場中只有一場是對上部族兵四百余人,被大軍從后面追上,一擊即潰。
從俘虜口中得知他們是西南面靠著大理國的科部首領召集的士兵,原本受烏蒙王命令去和大部隊匯合,可因他們的部落距離北方前線遙遠,加之遇上橋梁被山洪沖垮所以耽擱。
這也說明追擊的方向是對的。
郭天子見他們衣衫襤褸,用羊皮制的挎包里每人背的米也不多,再聽說他們部族首領本不愿出兵,不過是迫于烏蒙王才派他們來后,便將俘虜的二百多人編成一支單獨部隊,交給狄軒混合輔兵統帥,讓他們跟在大軍之后馱送搶來的糧食。
接下來路上又接連遇上三支去追大部隊的西南各部族兵,全被擊潰,收編了五百多人,讓他們跟在大軍后面幫忙運輸。
天快亮時,郭天子又累又困,感覺在馬背上也察覺不到顛簸,自靈魂深處而來的疲倦不斷襲來,稍一失神差點栽下馬去。
于是他便下馬咬牙步行,過一會兒就往自己手背上狠咬一口,讓自己清醒些,走到最后幾乎如行尸走肉,走著走著都要睡著。
.......
直到天快亮時,有將領過來請求了兩次,郭天子才下令兩隊人輪流放哨,余下所有人就地休息。
郭天子把鎧甲罩袍解下,墊在路邊石頭上倒頭就睡,根本不理會供奉官等人的驚呼,山中時不時能聽到飛禽猛獸的嚎叫,隱約中甚至夾雜呼嘯。
不過郭天子根本不怕,很快便沉沉睡去。
.......
等他被李紀礱叫醒時,天已經大亮,郭天子在路邊撥開水芹菜,找了條小溪洗了把臉又喝飽了水,立即傳令全軍繼續前進。
在南方打仗最好的第一點就是大多時都不用為水源發愁,隨便一個山溝里都有溪流河流。
很快,大隊人馬又開始移動。
郭天子雖然不懂戰術,可他懂戰略,天下事,特別是需要許多人一起齊心協力的事,最怕的不是難不難,對不對,而是沒有足夠的毅力和決心。
因為許多事,特別是軍事斗爭,身處其中親自去做時并不能站在上帝視角去論對錯,其中充滿變數,方向撲朔迷離,而所能做的只有作戰意志堅決,義無反顧!
作為統帥,他必須以身作則,且具有決心毅力。
郭全斌并不確定他是否具有這些東西,只是作為一個接受過高等社會主義教育的人,他覺得自己哪怕沒有也必須努力去做,因為這關乎很多人的生活與生存,三軍將士的性命,背后無數家庭的未來,周國數千萬人的未來。
即便幾天的奔波已經讓他渾身痛苦,全身都是汗水發酵后的餿臭,腳上的肌肉已經麻木生疼,他依舊選擇親率將士們進軍。
見天子如此,大纛在前,將士們也無怨言,士氣高漲。
當天午后,眾人都有些疲倦,就著水吃了糧餅,郭天子到路邊的樹林里拉了風景屎回來,前鋒斥候激動報到:“官家,前方二里,有敵人大寨!”
郭天子立即叫來李虎,李紀礱等諸將去前方查看。
他們在斥候帶領下爬上山頭向下看去,透過深綠的樹林,下方十余里外是一處三山相交在山頂的平坦高山平原,大片平地東西近十里,南北狹窄也有三四里的樣子。
平地上人影錯落,旗幟林立,外圍大量的牛車馬車排成長龍,正慢慢沿西面大門進去。
平地正中有連成一片的數百營帳,還有十余座顯眼的尖頂圓筒建筑。
眾人看后都呼吸加重,即便郭天子也一眼認出那是什么東西,糧倉!而且是大糧倉!
這么看來只有一種可能,他們半天一夜奔襲一百余里!已經到了叛軍后方的糧倉,所謂兵貴神速正是如此!
這里應該就是俘虜口中所說的茫布部所在!
這么多天下來,君臣之間早有默契,郭天子還沒說什么,十幾位指揮使立即拱手道:“官家,我們去整備人馬!”
郭天子點頭。
李虎和李紀礱仔細觀察地形和遠處糧倉,隨后李虎建議:“官家,某建議由李行首帥五營騎兵走南面山道攻過去。某率步軍走西面大道進攻!”
“行,動作要快!免得對面察覺。”
“諾!”
.......
很快李虎和李紀礱各自整備兵馬,沿著兩個方向開始列陣集結。
郭天子在眾多禁軍護衛下于山頂觀察全局戰況。
待兩面人馬都準備好后,山頭的郭天子立即令撥法官打出旗語,西面李虎率軍沿大道進軍。
下方的敵軍也很快發現他們的蹤跡,并如螞蟻般向西面匯聚過來,號角鼓點響成一片,并快速開始布置拒馬,柵欄等。
但面對神兵天降般的周軍,叛軍許多人毫無準備,南面能目視到周軍的人馬正在集結,趕車的車夫和搬運糧草的民夫嚇得到處亂跑。
而在狹長平地的東面許多人還一無所知,毫無反應。
兩刻鐘不到,李虎軍已逼近到叛軍營地前,雙方將士鼓角齊鳴,高聲喊殺,隨后箭矢如烏云般一陣陣升起落下撲向對方。
雙方僵持在西面山口,但對射半刻鐘后,叛軍便出現頹勢,因為他們沒有周軍的堅甲強弩,人員一片片倒下,陣型出現了混亂。
他們派出數百騎兵想要繞后突襲,都被射了回去。
郭天子立即令撥法官打出旗語,令李紀礱率騎兵出擊。
南面山谷中李紀礱等得令后立即開始向北進發,兩千騎兵以一百騎為一隊,前前后后如波瀾匯聚成大潮,似一條漆黑長龍穿梭在南面山谷之中。
轟隆隆的馬蹄即便在山頭上的郭天子也能感覺腳下大地在微微震動。
叛軍的陣線正面有足夠縱深,可側面沒有......
當南路軍的騎兵沖出山谷進入戰場后,見此情況也立即展開陣線,改變之前的游龍陣型,也不準備用此前商議的切陣角打發。
而變為雁形陣,東西拉開二百多步,直接向正與李虎軍對峙的叛軍牛側背沖去!
很快便如洪水沖上堤壩,一拳打散沙墻,勢不可擋的將叛軍側翼完全沖散,金戈交響,鐵器嘶鳴,哀嚎遍野。
面對這樣神兵天降般措手不及的打擊,叛軍很快全面潰散,到下午白日西斜時,周軍變成全面追擊,攆著叛軍殘部如無頭螞蟻一樣在廣闊的平原上向東跑,遍地都是人。
而最大的勝算則在有心算無心,叛軍估計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周軍從哪來?是怎么到了他們身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