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安靜了一下，只有燭火閃爍。

目光交匯，急震驚、錯愕、驚慌、鎮(zhèn)定......情緒在目光中互相交流，隨即很快沉寂下來。

這是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結果。

“官家.......”李虎欲言又止。

“朕親自領兵在河口為你們坐鎮(zhèn)，作為你們的后盾，防備夏國人的援軍?！碧熳又苯诱f：“夏軍不好對付，朕心里有數(shù)，你們只管往前，朕不會讓你們有后顧之憂。”

老胖子蔡雍拱手：“或者官家坐鎮(zhèn)蘭州就足夠了?！?

郭全斌搖頭，他明白親自領兵的風險，但他總不能永遠坐在皇宮里去期待天下和平海晏河清。

如今都城不在洛陽也不在長安，如果他不親自坐鎮(zhèn)，戰(zhàn)事可能會出岔子。

“沒有事是不冒險的，朕親自去，以防萬一?！惫熳诱f：“蔡公、范公，到時朝廷的事就暫時交給你們。”

兩人拱手。

蔡雍沒有立即坐下，而是接著說：“官家，范公機敏能為，做事張弛有度，臣覺得這次當以范公為神京留守，主持大局?！?

郭天子看了這胖子，心里大概已經(jīng)猜到他的心思。

天子不在，坐鎮(zhèn)朝堂太得罪人，畢竟眾口難調(diào)，百官各有心思，想要協(xié)調(diào)統(tǒng)一各方是一件難事，就算能團結多數(shù)，也不得不得罪少數(shù)。

郭天子瞪了胖子一眼，蔡雍連低頭躲開。

“蔡公，留守的事還要勞煩你?！惫熳記]有給他推卸的機會：“范公兼任開封府尹，朕不在期間，大梁就交給你們兩了?！?

說著他抬手制止蔡雍接下來的話，直接對侯在一邊的知制誥道：“擬旨，朕離京后以蔡公為東京留守，范公兼開封府尹，主持全局。

詔令朕離京那天送到政事堂去........算了，現(xiàn)在大梁城都只要要出兵，你明天就修改好，送中書門下。蔡公，你來監(jiān)督這件事。”

蔡雍只能拱手：“老臣領命?！?

郭天子點點頭，目光掃過眾人，壓制了心中的忐忑，用中氣的聲音：“出兵事關重大，關乎國祚，諸位都要認真對待。

如果誰出了差池，延誤了大事，朕絕不輕饒?！?

聽他這么說，在座的文武都表情嚴肅起來。

“自然，到大功告成時，朕也定會對有功之人重重有賞！”

眾人眼中都露出光來，特別是武將們。

對于他們而言，這樣的機會并非常有，有上進心的人都不想錯過。

當然，也有安于現(xiàn)狀的懼怕戰(zhàn)爭，不想離開家鄉(xiāng)，離開妻女父母。

可無論如何，天子的命令一下，無論是自愿還是被迫，都會被權力的滾滾洪流卷動著向前，無數(shù)人的命運將被改寫和決定。

乃至下達命令那一刻起，很多事的發(fā)展也不在天子的掌控之中。

......

夜里，皓月生輝，火光漫山遍野連成繁星，如同銀河墜落。

夜風呼嘯狂吼，天空有暗紅流星拖著不詳?shù)募t色尾巴向山巔落去。

一條大河在火光倒影中染成血色，天地一片赤紅，馬蹄聲動，天崩地裂，奔騰的戰(zhàn)馬，閃爍的刀光，如烏云般的騎兵踏水而來。

瞬間沖過大寬闊洶涌的大河，越過高高的城墻，帶著火光和血，殺到面前！

郭天子瞬間從噩夢中驚醒，一摸額頭，發(fā)現(xiàn)全是細密冰冷的汗水。

這時才聽到身旁幽幽的啜泣聲。

他輕輕嘆過去，發(fā)現(xiàn)居然是身邊的范靈韻正捂著被子悄悄哭泣。

小姑娘怕是以為被子往頭上蒙住，自己就在一個只屬于自己的神秘而黑暗的小世界中。

郭天子輕輕探頭過去問她怎么了。

小姑娘嚇了一跳，連擦干眼淚說沒事，“驚擾官家，是妾身不好。”

“還沒事呢，都哭成小花貓了。”郭天子好笑，借著月光為她擦干鼻尖的淚水，“別憋在心里，跟我說說，我們可是夫妻，是一家人?！?

“沒事......”她小聲說。

“沒事才怪?！惫熳訐ё∷?，“沒事悄悄哭什么。”

“晚上讀了些書，有感而發(fā)......”

“對我撒謊可是欺君之罪?！惫熳幽罅四笏蓯鄣男”亲樱骸安贿^天下人我都可以懲罰，唯獨你，就算欺君了朕也拿你沒辦法?！?

“官家~”范靈韻很快軟了下來，要說土味情話，哄騙女孩子開心，他會的可不少。

小姑娘窩在他懷里，哄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吐露心聲。

原來她聽說禮部已經(jīng)奉旨備禮前往黃家提親，官家已經(jīng)準備納黃妙衣為妃。

天子多娶幾個妃子倒沒什么，可這件事偏偏發(fā)生在她哥哥范濟明犯錯觸怒天顏之后。

范靈韻以為他因這件事生氣了，對范家很失望，對她也不滿，才要娶黃妙衣入宮。

郭天子哭笑不得，他娶黃妙衣，當然有下半身作祟的緣故，另一方面，最重要的也是為取得黃家支持，更好的在江南為大軍籌集糧草。

他撫摸著范靈韻烏黑的小腦袋安慰：“人家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嫁給我就是我的人，哪是什么范家人，這事跟你有什么關系，我們才是一家的?！?

這個年代家族觀念很重，也不怪她會往那些方面去想。

郭天子繼續(xù)道：“至于讓你黃姐姐入宮，朕也是不得已啊。是深思熟慮，為了讓黃家有支撐，好在江南不被束縛，放開手腳為朕采買糧草，為大軍籌備軍需。

這全是為了國家大事，沒有一點個人享受的因素在里面?！?

“官家，我不知道其中隱情......”范靈韻停止哭泣。

“朕這些天忙前忙后都是為這些事，也想接她進來怕你會傷心，所以遲遲沒敢跟你說?！惫熳友b出一臉為難：“可大軍出發(fā)在即，糧草籌措刻不容緩，朕是不得不為之啊?！?

范靈韻摟著她的脖子，連道：“官家放心，我不是善妒的婦人，定能和黃姐姐好好相處的，她也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

“你能這樣想就太好了，這樣朕就能專心應付外朝的事?！惫熳有牢康?。

小姑娘也不哭了，露出了笑容，覺得自己為天子分憂，非常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