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大雨下起濛濛細雨，伴隨度支員外郎身著便服，在汴水畔準備登船。

隨從和官員五十多人，另有一百人的皇城司禁軍負責押運，隊長已經和他交接過。

這一百五十里一些是官家指派的，一些是他自己挑選的。

同時在他們和麗寶郡主乘坐的樓車后，還有十艘大船，其中兩艘是皇城司禁軍武裝部隊，另八艘則是皇城司押運禁軍和八十萬緡銅錢。

這幾天剛從大內內帑運送出來，花費大量人力物力。

王筠不由覺得壓力很大，這么多投入，官家這么重視，如果他不能把事辦好可怎么辦。

以前他從來不是度支司主官，從沒自己一個人做過這么大的事。

正想著，后面岸邊有人叫他名字，王筠回頭，頓時瞪大眼睛，沒想的是官家居然也身披斗笠，穿一身黑色便服來為他送行。

王筠心里既緊張又感動，連上前面見，說話都有些顫抖：“官家，官家萬乘之軀怎么能輕動。”

天子下馬，踩著泥濘小道，拉著他一起跑到渡口邊的茅草亭中避雨，渡口邊上的三層大船是黃家，麗寶郡主等已在那里等候。

“朕的心腹臣子要走，過來看看。”官家不經意說。

王筠只覺心里一重，突然激動的不知該說什么，手忍不住微微顫動：“官家，臣......臣何德何能。”

官家看著汴水上的朦朧煙雨：“王卿，你所做的事關乎國家接下來幾十年的國運，朕怎么能不來送送呢。”

“官家！”王筠鼻頭一酸，官場這么多年，他一直是在度支司默默幫上司做事，與同僚相處也沒那么多心思手段，所以一直無功無過，從未像如今這樣被天子重視過。

“你的天下這么大，朕一個人是管不完的，沒有你們這些股肱之臣，很多事都做不好啊。”官家感慨，隨后拉著他的手：“上次出兵西南時糧草就全靠卿籌措，這次也落在你肩上了。”

王筠越發堅定，整理衣冠，拱手道：“官家，臣定會盡心盡力，把這件事做好。”

官家點頭，拍拍他的肩膀：“路上保重。”

......

正月二十晚上，送別王筠后，郭天子馬不停蹄趕回大內，立即召集樞密使史進忠，三衙高級將領李告興、狄至、李虎等七八人召集殺開會。

這次是在垂拱殿側殿里，張然為他們準備了烤羊肉和一些官家愛喝的另類清茶。

郭天子也坐下來和眾人一道吃飯。

烤羊肉串是太祖皇帝就十分喜歡的一道菜，在尚食局有專門的鐵簽用來串羊肉，在經過郭天子的指導后，美味更上一層樓。

在場眾人吃得滿嘴流油，感慨不愧是大內的東西。

借著這輕松愉快的氣氛，郭天子對眾人說出他的想法：“上次出兵時，我發現各軍中號令不一，像控鶴軍兩軍之中，一個軍規定的是行軍途中如廁一刻鐘不趕回都頭匯報掌嘴三十，有的軍則是兩刻鐘回來。

還有行軍條例里，有的下寨之后一都人挖一個如廁坑，有的一都三個乃至四個。

還有行軍落灶也是，各軍說法不一。”

郭天子說著站起來，在中間的空地上走動：“這樣一來標準不一就會混亂，行軍打仗的時候常出現有的軍、營已經準備好落營或開拔，別的軍還在忙。

大軍扎營規劃場地也統一標準，有的軍覺得場地大了，有的還嫌小，行軍時候也經常因為標準不一出現稀稀落落隊伍散亂的情況。”

李告興先拱手說：“官家，各軍的教頭和指揮使們都是照他們自己的方式去訓練的，多數軍官大多在立國前輾轉在各節帥手下做事，太祖皇帝立國，整肅四方，擊敗那些節帥后，麾下將領也都納入禁軍，所以規矩向來各不統一。”

聽他說完郭全斌明白，什么“節帥”，就是曾經的地方軍閥。

周朝太祖皇帝開國后四處出擊，擊敗各地反叛的軍閥，終于將局勢從唐中晚期以來的血腥混亂，道德淪喪中拉回來。

各軍閥麾下的將領、士兵很多都被收編入禁軍。

之后代代相傳導致這種局面，說到底這是個“歷史遺留”問題。

“這件事必須盡快解決。”郭天子踱步思忖。

“官家，要不重新訓練？”

郭天子搖頭：“問題的根不在士兵身上，是軍官良莠不齊，號令不一。”

“要把號令不同的軍官教頭換了，只怕不容易？”狄至皺眉：“官家，一旦有戰事，他們才是軍隊的核心。”

郭天子自然懂這個道理，數萬人列陣，主帥不可能指揮到每一個人，也沒有對講機，無線電等，全靠鼓點、旗語去指揮。

而理解明確鼓聲、旗語，再去具體指揮手下士兵該怎么辦，就全靠中低層軍官的素質和經驗。

所以一支軍隊，中低層軍官永遠是一支軍隊的中堅力量。

“集中培訓！”郭天子突然道。

在場眾人不解看向天子。

郭天子環視眾人，鄭重說：“給你們兩天時間，把所有的軍規都統一遍，你們常年行軍打仗，最熟悉這些。

隨后把統一的規定交到我這里，再把軍中所有都級以上軍官統一培訓。”

“培訓？”

“把新軍規一條條教給他們。”郭天子道。

李告興為難說：“官家，軍中有不少大老粗，不會識字寫字的，不像太學生那樣好教。”

“重復，只要多重復他們總會記住大概。”郭天子已經下定決心，如果所有軍規號令不能統一，各都指揮使、教頭都有自己的一套，對禁軍的戰斗力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狄至拱手：“官家，這樣粗略來算也要教一千多人，沒那么大的地方，而且時間也不夠吧。”

“你的擔憂很對。”郭天子點頭，有這么大地方的目前只有皇城，可讓這么多軍官進入皇城并不安全，可能會鬧出亂子。

他仔細想了一下，立即想到：“上林苑有這么大的地方。”

在座都驚訝了，史進忠立即道：“官家，上林苑是皇家私人園林，哪能容這么粗魯多武夫去糟蹋，有損天家顏面。”

郭天子堅定道：“與國家安全相比，不值一提。”

“官家！”眾將神色動容，欲言又止。

郭天子心里則想到既是培訓軍官，那就相當于初級的軍校，想到歷史上的“云南陸軍講武堂”之類大名鼎鼎的地方，心想上林苑以后要不改名“講武堂”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