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指揮,聽說你們營被樞密相公查了?”黃河邊上,兩名身著甲胄的軍官一面巡視大營一面聊天。
“嗯。”谷指揮答應(yīng)。
“什么!我還以為他們嚼舌跟亂說話!缺人的事被查出來了嗎?”問話的大駭,眼睛差點瞪出來,親兵遠(yuǎn)遠(yuǎn)跟在后面,河水隆隆作響遮蓋了他的聲音。
“雷指揮,你問的什么話?當(dāng)然查出來了,少那么幾個人查出來是輕而易舉的事,你還怕樞密相公不識數(shù)?
在軍中天天點卯,這種事難道是靠我一個人能瞞得住的嗎?”谷指揮直接回答。
雷指揮面色驚懼:“那怎么辦!朝廷要是查起來,我營中也空著九個!造孽啊!悔不該當(dāng)初動歪念頭!”
雷指揮說著悲戚感嘆:“大前年兒子得病,尋醫(yī)問藥借了許多親戚也不夠,恰好有幾個年歲到了,放下軍去幾個,給錢退了幾個,才動這心思。
我一月得錢不過五緡,這空著九人,一月能多得十緡,都算白撿的買賣,沒想到把自己害了!”
谷指揮不在乎擺擺手:“你怕什么,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膽小跟耗子似的像什么樣。
你真以為朝廷會查?”
“這?難道朝廷不查。”雷指揮詫異問。
“你還真以為全軍就缺你那幾個人?”谷指揮頗為得意道:“我營中缺九十多個!老子每月進(jìn)腰包五十緡,比得朝廷三品大員的俸祿!
上次樞密相公查回去個把月了,也沒人來把我如何,你覺得朝廷會查嗎?”
“這是怎么回事?”雷指揮更是腦子轉(zhuǎn)不過彎了。
“哼,怎么回事,用你的榆木腦袋想想,九十多人每月我能得錢一百緡,剩下五十緡干什么去了?都往上送了,不只咱們軍都指揮,還有廂主(左右?guī)贾笓])!”谷指揮從馬背上湊過去,神秘兮兮說:“再往上肯定還有,只不過咱們攀不上,需要上頭的人去打點。
依我看,樞密相公定也拿了上面人的錢,不然不會不查,既然這樣你就放心吧。”
雷指揮還是不安:“要是官家知道怎么辦?”
“官家一個小娃娃,天天住在高墻大院的皇宮里,怎么知道外面的事。”
“今年春夏官家可領(lǐng)兵去打了叛軍。”
“都是些老媽子瘋傳的話,打叛軍靠的不全是禁軍的將帥弟兄們,官家就去那坐鎮(zhèn)能有什么作用,你怕什么,再說和這些不相干。
何況你沒聽說嗎,外面早傳開了,官家對禁軍十分滿意,要在皇城內(nèi)大宴所有營指揮以上軍官,到時咱們說不定跟著有福,還能進(jìn)一次皇城呢!你覺得官家知道這些事嗎。”
谷指揮靠馬過來,拍拍雷指揮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老兄,咱們同僚七八年,同在一個軍,我才跟你說這樣的知心話。
人生幾十年,享受榮華可要抓緊,特別像我們這樣的人,刀上舔著血過活,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埋土里,還不如多吃幾個,及時行樂吧。”
雷指揮聽了心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不敢答應(yīng)什么,只是告辭回家。
谷指揮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收了起來,他費了這么多口舌說服同僚當(dāng)然不是心善見不得別人窮,一來是拉入下水,萬一查出來法不責(zé)眾。二來是他一個人給上司上貢不劃算,如果別人也撈得多了,一起給上司上貢,他每月還能多剩下點。其三吃空餉的可不只他一個,他們這些人要聯(lián)絡(luò)起來才能共進(jìn)退,才能自保。
看著同僚遠(yuǎn)去的背影,谷指揮頗為得意,忍不住想,老子如今拿著三品大員的俸錢,皇帝還要請我吃飯,那豈不是比朝廷里那些大官還要威風(fēng)!
想到這他忍不住哼起了小曲,晃晃悠悠向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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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指揮回到家后心不在焉,越想越覺不是滋味,不知怎么辦,飯也吃不下。
妻子察覺他不對,便在飯后把事情都交給仆人,悄悄跟他到院子里,問他怎么回事。
雷指揮有些怕老婆,因為他本不是大梁人,是遼西逃難來的,原本在鄭州過得艱難,是靠老丈人接濟(jì)才渡過難關(guān),后來他自己在雁門一帶混了點軍功,又靠老丈人家出錢打點,才做到指揮的位置。
所以妻子問起他也不好隱瞞,只能如實告知。
妻子聽后直接道:“依我看這種事不能做下去,咱家如今又不缺那點,孩兒的病也好了。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官家才上來,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料理這些事。大富大貴有什么,我們一家平平安安過日子不好嗎。”
雷指揮聽了也是幡然醒悟:“差點害了自己!明天我就重點一遍報給樞密院去。”
妻子笑笑,拉了一下他手指,微微低頭道:“晚上你忙嗎?”
這是句很怪的話,夫妻間卻心有靈犀,雷指揮咧嘴:“我忙一晚上!”
.......
“官家,臣只是一邊將.......”狄至猶豫的說。
大內(nèi)皇城天章閣,此時夜里依舊燈火通明,格外落葉蕭蕭,白月高懸,郭天子面前站著被他連夜叫來的狄至、李滔。
郭天子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正因為你是邊將,和禁軍將領(lǐng)攀扯不深,這件事才讓你來做,如果其他人朕拿不準(zhǔn),怕走漏風(fēng)聲。
曾經(jīng)跟隨你出征軍隊調(diào)撥給你用,另讓開封府尹周圖正派人協(xié)助你,他熟悉開封及周邊道路、營地。”
郭天子看著他,起身拍拍他肩膀:“朕知道你心里的顧慮,新來大梁不想得罪人,這是人之常情,可這是為天下做事,為朕做事,你敢嗎。”
話已至此,狄至立即拱手:“若無官家,臣在西南沒有任何活路,今沒有任何顧慮,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郭天子點頭,“放心,朕不會讓你孤身面對風(fēng)險,自有朕幫襯。”
又看向李滔,李滔沒有任何猶豫:“官家只管下令,某一個粗人不知道別的,只知道依照官家命令行事!”
“這樣一來我就放心很多,先不要走漏風(fēng)聲,有什么困難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