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往后在他主政期間禁軍平安無事,也會給后世埋下禍患。
他比所有人看得遠,自然也比所有人想得深。
史進忠說的沒錯,他是為穩住局勢才出下策,畢竟他向來小心謹慎。
可自己已經過慣得過且過,混吃等死的日子,來這世間一遭,那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吧!
想著,郭天子拿起鑲嵌寶玉的腰帶,讓范靈韻給他系上。
最為親近的范靈韻敏銳察覺他的情緒變化,“官家是想強硬處理此事?”
“嗯。”郭天子點頭,小聲囑咐:“不要走漏風聲。”
兩人說著出了萬歲殿,向天章閣去,身后宦官宮女跟得遠遠的。
范靈韻緊緊抓著他的胳膊,似也感受到這件事中的兇險,“這種事要做萬全的準備。”
“這我知道。”郭天子知道這里面的風險,雖然下定決心也不會去貿然執行,更不能隨便透露風聲,他連史進忠也不打算一開始就告訴他。
倒不是懷疑其忠誠度,而是史進忠太謹慎膽小,怕他露了破綻讓外面先得到消息。
郭天子冷靜分析了一下,要執行這件事,皇城司的禁軍可以用,因為他們是直屬皇權的禁軍,和外面通過樞密院、三衙指揮的禁軍不一樣,總共八千人左右。
將領方面所有兩軍司的將領不能用,只有外面帶回來的,比如狄至,李滔等可用,但即便如此人還是太少,要想控制局面很難。
范靈韻突然停住腳步,亮晶晶的大眼睛閃動靈光:“官家,或許可使其上下斷絕,通信不通,就如當年漢高祖奪韓信兵權故事。”
“你是說.......”郭天子立即明白了小姑娘的意思,確實,如果把軍官和軍隊隔開再去清查會減少很多風險。
但任何事都有兩面性,其一是如何不讓人懷疑的把這么多軍官聚集隔離開,其二則是君臣之間的信任怎么去彌補。
兩人很快到了天章閣,郭天子照例在范靈韻幫助下批閱其奏疏,腦子里卻想著另外的事。
不一會兒又有一批奏疏從東府被送過來,來的官吏放下奏疏后告退。
郭天子心不在焉看了一會兒,突然看到一份奏疏中說泗州知州及通判聯名彈劾滁州來安縣令入京受東府考核時勒索驛站。
驛站為官員提供馬匹,而驛站的馬匹健康度,馬匹數量等指標也是要受朝廷考核的,不達標會受罰乃至賠錢丟官等。
大膽的官員會以此勒索驛站,如果驛站不給錢就弄傷馬匹等。奏疏中說來安知縣多報五十名隨從人員,以此要求驛站多配置馬匹,又勒索驛站如果不給二百兩就弄傷大部分馬匹,這樣一來當地驛站不僅賠錢,還絕過不了朝廷考核。
結果他沒想到當地驛站官吏十分強硬,直接告到上司泗州知州那,而泗州知州通判都是剛正之人,根本不怕惹事,直接彈劾到天子案前。
東府派人審查之后發現此事為真,蔡雍等東府官員在奏疏上批寫給出的意見是判處來安知縣貶為庶人,抄沒家產,發配嶺南。
因泗州距離滁州較近,把抄家的事交給泗州知州、通判去處理。
而作為他們剛正直言的獎勵,來安知縣的家產抄沒后交給朝廷,家仆及其家人賞賜知州、通判及驛站官員為仆。
看到這條處理,郭天子沒有立即批畫,而是靈光一閃,對了!
他此前一直怕與軍官產生信任危機,但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關鍵在于如何轉移矛盾。
就像蔡雍等人對來安知縣的處置!
如果突然把所有軍官控制,把吃空餉的軍官抄家,眾人會覺得是天子給他們擺了鴻門宴,還強吞別人家產,不僅君臣間信任減少,還會讓天下人覺得天子可能是在跟軍官奪利害,為錢才抄他們。
可如果把這些抄來的錢用于賞賜沒有吃空餉的軍官,作為他們堅守道德,剛直敬業的獎賞,那就會把矛盾轉化為軍官之間的矛盾,是真正軍官對貪腐軍官的勝利,不僅鼓舞人心,還能不得罪人。
想到這,郭天子在奏疏上畫了一個圈,準許了蔡雍等人的辦法。
他腦子里則在構思另一個更大的計劃。
........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十月初,大梁下了第一場雪,天氣逐漸轉冷,皇家及其官員們開始大量去太倉領取供奉。
場面一下就熱鬧起來,官員除了錢幣,還有眾多其它物品,如最低的九品官員有黃金五分、白銀一錢、絹帛半匹、香三兩。
最高的一品官員則有三牲大牛一頭、羊三只,豬五只、黃金八兩、白銀十兩、絹帛十匹、香五十斤等,這些都要自己去城中太倉領取。
黃家為皇宮送來絹帛五千匹,外加許多禮物,郭天子也賞賜他們不少各地供奉上來的稀奇東西,還有高麗進貢的山參等。
十月上旬,天子突然以慶今年之武功為名,設宴于上林苑,邀請所有禁軍中高層將領,與眾人懷念年初的大戰,慷慨激昂,引得眾人也十分激動。
喝酒后郭天子又說準備在一年的末尾設宴皇城,款待所有軍中指揮以上將領,以慶祝西南大捷,武功隆盛。
不過當場便有清醒的武將,如洪皋,狄至,李虎等出來反對,指揮以上軍官足有上千人,讓他們全進皇城不好約束,怕生出禍端。
郭天子哈哈大笑,起身端酒杯道:“當初霍去病破河西時以酒就泉也要與三軍同飲,朕想與三軍將士分享喜悅有什么不妥!這不就是將士們的功勞!
再說所有人入宮都不許著甲不許帶兵刃,千把人能出什么事?朕不能做到和我大周數十萬將士同飲,眾指揮還不行嗎!”
眾人見天子喝高了,興致大發,再看天子如此厚重武人,個個但都揚眉吐氣,激動滿面通紅,高呼謝恩。
當天這個消息就隨著眾多高級將領傳遍京城,武將們都覺得揚眉吐氣,十分振奮,有些心思多的覺得有些怪怪的,但最終也沒多想,只覺官家就是為西南大捷高興,也想借此彰顯武功。
文臣則有不少上書,覺得天子這樣做欠妥。
畢竟皇城之內不只有百官,還有宮女,禁軍向來不得入大梁城,何況進皇城,一千多人要是鬧出亂子來怎么辦。
郭天子最終在文臣的壓力下,“無可奈何”將招待諸指揮的地點安排在東華門內,皇城司右手邊的慶寧宮,那里地方寬闊,現在是皇城司禁軍的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