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公元1995年9月的一個晌午，陽光熾烈如火，晚熟的稻子在明晃鋒利的鐮刀下，匍匐成一片金黃。

“寶焆，這都幾點鐘了，還不回家吃飯？”收工回家的同學吳木姍向李寶焆打招呼。

李寶焆直起腰，抹了把汗：“馬上就回，再不回去吃點東西就累趴了。”

“聽說你要去深圳打工了？”

聽著這話，李寶焆心猛地一沉，情緒就像那被割倒的稻子一樣萎靡。

回到家里，父親李灷時低沉地對他說：“車票給你準備好了！這一百零三塊，給你，不夠給你借去。”

“爸，不用這么著急，幫你把稻子收完嘛。”

“我慢慢收吧。”李灷時說。

他和父親吃完飯了，母親朱鳳彤還端著飯碗，扒了兩口再也吃不下，味同嚼蠟。

這一帶是“七山半水二分田，分半道路加莊園”。村后東北處有片果樹林，雪峰蜜橘樹居多，可不是自家的。現在正是成熟季節，李寶焆想偷點帶在路上吃，可轉念一想不能做，萬一被發現丟不起人。

動手的人有，而且很可靠，是吳土山。穿過村里兩條巷子，就能看到村東綠樹成蔭的馬家山大堤。夏季中午，這里是乘涼的絕佳場所。不過現在正是農忙，很少有人來這個地方，但吳土山肯定在。

“土山。”李寶焆在大堤西頭找到了吳土山。吳土山身軀絕對夠分量，站起來就跟一堵墻一樣，一胳膊夾兩袋糧食行走還不喘氣。遺憾的是吳土山智力不健全，也沒上學讀過書。

“喊你媽的……”正在迷糊的吳土山被吵醒很是惱火，還沒罵完，抬頭看見是李寶焆，立刻收口，就傻傻一笑，“寶焆哥，是你啊。”

“你個狗東西！”李寶焆氣得一歪頭，“能不能不說臟話？”

“嘿嘿。”吳土山摸摸腦瓜子，“我不罵人，就老是受欺負。”

李寶焆蹲下來，笑嘻嘻地說：“土山，能不能到村后果樹林里，給我弄半籃橘子來？”

吳土山點點頭，起身說道：“偷人家橘子是不對，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去！”

李寶焆站起來拍拍屁股，對已經轉身走開的吳土山揮揮手：“土山，千萬記住，要是被發現了絕對不能說是我讓你干的。”

吳土山轉過頭來，有些癡呆地看了李寶焆一眼，陡然露出一個天真爛漫的微笑，用力地點點頭。這么個可愛好笑的表情，實在讓李寶焆猶豫起來。

“回來回來！”李寶焆對吳土山招招手，“算了，這事還是等我半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