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狐，還有三只成了妖的雌虎，如今，三只未入化境的妖物圍繞著已入化境的虎妖。

貿(mào)然闖入小松山動手，無異于自尋死路。

妖物本就天生巨力，虎更是萬獸之王，震撼山林，就憑呂范未入化境的實力，實在是沒有和虎妖硬撼的本錢。

為今之計，還是盡快破入化境。

斬了一只狼妖，虎妖的報復(fù)不日就會上門來。

呂范深吸了一口氣，眼中浮現(xiàn)一抹緊迫之色。

不忍地看了眼坑底的尸首，他正準備給農(nóng)人們覆土為安，忽聽身旁一陣輕俏腳步聲。

“呂哥哥且慢！”

一回頭，便見嬰寧俏生生立在樹影下，目光緊盯孩子的尸首若有所思。

“我看這小娃娃的尸首，還未徹底死去。”

還有這等事？

呂范打眼看了眼胡家老三，卻見他面色蒼白到了極致，哪像是還有生機的樣子。

嬰寧解釋道：

“呂哥哥不知，尋常人死后陽氣迅速散盡，魂魄不得不自行離體，不是成為孤魂野鬼，就是被陰差勾去陰司，然而有一種人，其體質(zhì)天生通陰。”

“即便看上去死了，然而魂魄卻可因一絲執(zhí)念仍舊存留在尸首之中。”

呂范心中一動，道：

“你的意思是，這小孩兒其實并沒有死，只是換了種狀態(tài)活了下來？”

“不錯！”

嬰寧點了點頭，道：

“呂哥哥可以讓趙姐姐將陰氣灌入其鼻，或許可以喚醒其魂魄，如活人一般站起來。”

可是……

呂范微微一皺眉頭。

死者為大，若是胡亂動人尸首豈不是冒犯？

轉(zhuǎn)念一想。

這胡三娃不過六七歲年紀，對世間善惡尚且不甚了解，若嬰寧此話不假的話，一旦他從昏沉中醒來，難免不被鄉(xiāng)人當作怪物，指不定會誤入了歧途。

若他把胡三娃帶在身邊——

反正他也就是個歪門邪道，還有個成了紙扎的趙小姐，半人半靈的女道士嬰寧。

都不是正常人，誰看不起誰啊？

趙無極發(fā)覺呂范看來，明白了他的意思，道：

“救死扶傷，本是我等職責(zé)。”

“再者說來，這胡三娃我等先前就見過，雖說是陰液之身，但其心智顯然并無不正。”

話音一轉(zhuǎn)，道：

“只要不帶回天龍門教養(yǎng)，一切都好說。”

聽趙無極彎彎繞繞說了一遭，到頭來竟是嫌麻煩不愿擔責(zé)，呂范不禁翻了個白眼。

懶就懶，還扯那么多廢話……

“趙小姐，試試將他喚醒吧！”

聞言，趙玉餌上前來，繡口微張吐出一小團陰氣，飄向胡三娃的口鼻。

陰氣在他面上縈繞了一圈。

忽然間。

胡三娃似是嗅到了什么美味，小小鼻頭抽動了起來，竟緊跟著陰氣坐了起來。

旋即一張嘴，把陰氣咽了下去。

隨后，他面上浮現(xiàn)一陣紅暈一陣蒼白，一臉迷糊地揉著眼睛醒了過來。

“這里是……地府么？”

瞧了眼眼前的眾人，胡三娃目光最后落在了呂范身上，不無喜色地低聲呼喚道：

“哥哥，你來送三娃的么？”

呂范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無奈地開口說道：

“三娃，你沒死。”

“我沒死？”

胡三娃猛然一睜眼睛，似乎是發(fā)現(xiàn)他所言非虛，瞧見了身旁的兩個哥哥和父親，珠子般瑩潤的眼睛騰起水霧。

“爹爹……大哥二哥……”

淚水終究是決堤一般涌出。

呂范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不愿去看這樣的場面。

身邊親人盡數(shù)不在，陡然間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孤零零地活在這世界上，何等讓人絕望。

曾幾何時。

他初一來到此界，亦是如此。

作亂的妖邪半路截殺難民，滿面都是父母的鮮血，呂范連滾帶爬地一直向北跑。

甫一穿越，便是地獄開局。

好在是，都熬過來了。

……

半晌過后。

胡三娃哭得沒了力氣，癱軟坐在地上，仍一抽一抽的，看著呂范等人掩埋父兄的尸首，眼中只剩了呆滯之色。

嬰寧伸出一雙白皙手掌，輕撫了撫他的臉頰。

見嬰寧滿臉溫柔，胡三娃回過了些神，問道：

“嬰寧姐姐，為何妖怪總不愿放過我們呢？”

聞言，呂范不由感覺到悲哀。

分明是妖魔害人，可被害死一家之后，胡三娃還在自己身上找錯，一字一句里都仿佛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什么。

事實上，云中縣的妖禍已持續(xù)了太久太久。

百姓早就麻木了……

嬰寧似是想起了從前，思索了一瞬間，答道：

“妖怪們殘暴不仁，它們只是見人就殺，并不是你父兄的錯，等你長大成人，就可以拿起刀劍為父兄報仇！”

“拿起刀劍，為父兄報仇？”

胡三娃喃喃自語著，眼中閃過一抹恨意，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仿佛手中握著劍。

他噗通一聲在呂范面前跪下，咬著牙，說道：

“請大哥哥收我為徒，教我殺妖的武功！”

聞言，呂范不置可否地問道：

“可你，為什么要殺妖呢？”

“若是為父兄報仇，殺他們的狼妖已被我所殺，你的大仇已經(jīng)報了。”

胡三娃用力地搖了搖頭，一臉堅定地說道：

“三娃已經(jīng)失去了父兄，就算殺再多的妖怪，他們也再活不過來了。”

“三娃斬妖，是為了其他人不似我這般。妖怪殺人不講道理，三娃斬妖也不須道理！”

呂范欣然點頭，撫掌道：

“說得好！”

雖說他并沒有為蒼生斬盡妖邪的心氣，但聽見少年有這等志向，他還是很覺欣慰。

畢竟。

世間總有要為眾生奔走的人。

……

不多時。

眾人回到了紙扎鋪。

胡三娃被一圈紙扎圍著，有些好奇地四望著。

呂范看著胡三娃已然不似活人一般的黑眼圈，還有那周身縈繞著的濃郁黑氣，若有所思地詢問身旁嬰寧，道：

“如今三娃，其實是半人半靈更偏向靈的狀態(tài)？可他周身縈繞的陰氣如此濃重，難道不會腐蝕掉他的身子？”

嬰寧低聲道：

“呂哥哥多慮了！”

“他出生的時候，娘親便已經(jīng)難產(chǎn)而死，在陰胎中呆了一個月，方才被人救出來。”

“從那時起，他的身軀便已化作了陰軀，與一般人的陽軀本就不同。”

話還未落。

耳邊忽然傳來簌簌的聲音。

一道道紙扎竟無風(fēng)自動開始顫動了起來。

旋即一股莫名陰氣襲來。

眾人的目光，也在此時盡數(shù)向著胡三娃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