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侯在大廳里走動。
他不希望自己兒子卷入這場風波里，多年的政治修養告訴他。
一件小事若被皇帝關注，那背后的原因，往往不是因為這件小事。
太祖當朝時候。
丞相把持朝政，太祖皇帝著令大理寺寺卿去查貢品丟失的事！
只是價值一兩銀子的貢品，竟然拉下當朝宰相的九族！
至此后，大贏朝宰相一分為二，相互牽制。
左相為主統領百官，右相為輔統領御史臺，手下言官風聞奏事，監督百官！
不過，今朝楊左相勢大，右相性子弱，才又變成一人之下的局面。
天水侯思前想后還是開口，讓不讓孩子去是一回事，但教孩子朝堂政事是另一回事，天水侯家的孩子，怎能不懂朝事。
他沉吟開口：“黃土縣有一個前縣令，郭守禮之前的縣令！”
“他也是個好官，我曾由黃土縣入邊，跟他見過兩面，本來他這種品級的官員，是沒有跟我搭話的資格的，可我聽過他的盛名，與他有過攀談！”
“他這個人，是個異類！”
趙同風奇怪：“異類？哪方面？”
天水侯繼續解釋：“為父為官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不像官的一個官！”
“他不攀上，對待上官守禮不越禮，哪怕是對我也謹守禮儀，卻不諂媚！你小子經常去青樓，外面人什么樣子，你是見過的。”
“凡是知道，你我身份的人，沒有一個不張著大嘴，扯著笑臉，想讓咱們看看他胸口善心，可透過嘴唇，看見的無不是犬牙狼齒。”
“他這個人對下民也不一樣，不守禮儀，與民同住，與民同樂！”
“這么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父親這么賞識一個官員！”趙同風更是疑惑：“那他后來呢？”
“死了！”天水侯回答。
“妖蠻入侵？”趙同風追問。
“不！死在自己人手里！”天水侯眉頭微動，頗有些痛心。
這等好官死在沙場，是幸事。
死在自己人手里，是大贏的遺憾！
他繼續解釋：“去年，妖蠻大暴動，邊軍動兵。”
“兵書有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可我大贏糧草充足的地方，都在京都腹地遠離邊關，就算派道士用乾坤手段運糧，從準備到運往邊軍，也要半月有余！”
“妖蠻不等人，為了穩固軍心，陛下有令從邊關各縣里，調糧！”
“負責籌集糧草的，就是各地的監軍太監，這些狗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為了完成上令，對下面下狠手！”
“黃土縣一時間籌集不到糧食，為了威懾各縣，福南的鎮守太監楊金水借這個理由，把人給殺了！”
趙同風冷靜心氣，沒有被理智影響，試著從官的生存角度去分析這件事：“不對勁，鎮守太監自本朝皇帝開朝以來，派的都是讀過兵書的人！”
“他們再沒有腦子，也清楚臨陣殺將是軍伍大忌！黃土縣令是個得民心的好官，此刻殺他不是逼著百姓造反！”
天水侯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你真跟你娘一樣聰明！咱剛開始就想不到這點，還是派薛甲去黃土縣查，才明白。”
“當時，黃土縣的糧食，是夠任務的，可縣令帶頭抗旨不交糧！”
“鎮守太監殺他，不止為了威懾各縣，還是除掉這只出頭鳥，他死后各地縣令都開始正常交糧，這才渡過這一次的危機！”
趙同風又是不解：“從縣令角度看，他是為民做主，從鎮守太監角度看，他也是為了守護更多軍民！”
“這些都沒錯！陛下要我去黃土縣干什么呢！”
天水侯沒有吊著自家兒子，繼續開口解釋：“可陛下政令，征集的是邊關的各縣縣倉里的軍糧，而為了完成上面的任務，縣令們要收集百姓手中口糧！”
“縣衙軍糧倉是空的！”趙同風恍然大悟：“有人貪腐？”
他聯想起在宮里，陛下讓他看的戶部奏疏，心里更是慌張難平：“貪腐之人，不止是下層人，還有可能是上面的大佬！”
天水侯面色陰晴難定，深吸一口氣才開口：“咱家后院種的是什么？”
“血蠻草，一種血蠻死后，原本是血蠻死后被污染的草藥，后來被人發現此草藥有增強血脈之氣的作用！被武者所追捧！”趙同風熟練說出，草藥藥性。
這是少年時候，父親讓他強健體魄時候，必須背的東西。
天水侯滿意點頭：“這東西，最合適的種植之地，就在邊關，正氣長城內外！”
趙同風愣住，不可思議地看著天水侯：“爹，你……我……不是吧！”
“咱家也有份！！！”趙同風不敢相信，天水侯這么大的家業，也會貪墨邊軍的東西：“難道咱家還是大頭？”
“不只是咱家，整個武勛集團都有份！練武的誰平日里吃飯喝茶的時候，不喜歡放點血蠻草！”天水侯大笑，絲毫不在意。
“不對！問題不對！”趙同風來回走動，差點自閉。
“你！武勛集團的二把手，是除了國公爺爺之外，武勛們現在最頂事的老大！”
“而我！趙同風，你的親生兒子！”
“現在！”趙同風手指著皇宮的方向：“我那皇帝哥給我個命令，讓我去邊關查案情，實際上，是讓我查自己的老子，自己的叔叔，自己的爺爺！”
“不對！”趙同風手指胸口：“咱家的血蠻草，我小時候也沒有少吃！”
“他不僅，讓我查你們，還讓我查自己？”
腦袋嗡嗡，心里亂糟糟的，趙同風不禁想起某位大明皇帝的名言。
讓英雄去查英雄，讓好漢去查好漢！
“真不愧是皇帝啊！剛借我削弱文官，現在又讓我來搞武官，這份心思，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操的！”他現在感覺自己跟持劍人沒什么關系，他就是個王八！
專門用來給皇帝背鍋的！
天水侯臉上笑容未減，哪怕知道皇帝讓人來查自己也絲毫不帶怕的。
他走近兒子，微笑開口：“你把這件事想的太簡單了！你可知道武勛是誰的武勛？”
趙同風疑惑開口：“陛下的？”
天水侯認同：“武勛跟文官不一樣，哪怕改朝換代，也不影響文官當他們的老爺，但武勛們跟皇帝是緊緊綁在一起的！”
“而且！”四處無人，天水侯聲音卻慢慢減小：“兒子，大贏最大的武癡是誰？”
“陛……陛下！”趙同風徹底愣住，他退后一步癱坐在椅子上：“貪污的事，咱家不是大頭？皇帝才是？”
趙同風心里翻山倒海：“爹，你現在可能要再上一步了！”
天水侯難掩欣喜，疑惑開口：“皇帝告訴你，他要封我天水公？”
“陛下讓我去一查到底，說查到誰，就殺誰！”
“等你兒子殺了皇帝……”
“太上皇，你愿意當不？”趙同風望向太和大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