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徑直走回了自己學校，看著早早打好的包裹，越看越氣，一把推到地上，一根牛筋鉆上腦門，給自己套上了違心的因果律：

“也是太心急了，大早上就把家當收拾好了，這是知道要提前回家的節奏啊！”

坐下來，前后一想，慢慢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書不但白讀了，感覺很多事情都會隨之而改變，但也沒更好的辦法，一個老師也找不見，想想還是等等再說，等室友回來告個別也好。于是解開背包，重新鋪上床，睡一覺再說。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是吃午飯的時間。大家臉色各異，有喜有悲，有人問我怎么樣？我說被趕出考場了，大家哈哈一笑，這小子又開玩笑，然后各自敲著鐵飯碗，走向食堂。

午飯后，我想著也沒我啥事了，扛起家當就下樓回家，室友見我認真，方才意識到我說的是真的，都閉嘴不言，只是拉住我包裹，都說：等等看，不是沒聽到廣播通報嘛。

想想也是，不還沒定案嘛，高考肯定是廢了，不要留個考試作弊的臭名就好，之后三年還不準參考，這樣才是真的全廢了。

不久，班主任就來到了寢室，指著我說：

“你過來，你還出息了，聽說你打包要回家了！”

胖胖的班主任激動得腦門都紅了，感覺也有一些挫敗感，也許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我默不作聲，心想我也沒辦法啊，試卷都收走了！

老師繼續說道：

“你們的事情，考試委都開會認定了，從監考老師現場反映，和橡皮擦勘察，沒有認定你們為考試作弊！”

老師頓了頓，有點氣喘，繼續說：

“下午最后一門，你給我去考！”

我氣鼓鼓地回應道：

“我不去考了，今天的題都沒做完，我不去了！”

“你敢不去！必須去給我考，成績考完再說，怎么樣也要去見識一下今年的考題！”

“我不去了，老師，我要回去了！”

好幾個寢室的都圍過來，七嘴八舌，都說：都說去考吧，人家都沒認定你作弊，你不去就是自己把自己搞成作弊的了。

我聽聽也有道理，不能一根筋。老師見我犟脾氣過去了，說道：

“高考是很嚴肅的事情，考生認定作弊需要班主任簽字，我們知道怎么回事，沒讓你退出考試，你就有繼續參考的權利，不要腦袋發熱，后悔一輩子！”

慢慢就把一心要回家的心思收了起來，被同宿舍的拉回床上，休息休息去應對下午的考試。

下午考政治，所有同學的時事政治全是考前一個月臨時死記硬背的，因為我們這群嘴炮人士有關注時事的習慣，不用怎么費勁就基本記個七七八八。但上午的事情，在腦子里怎么都揮之不去，情緒剛剛壓下去，進入考試狀態，一會兒又自動冒出來，一直都是游離的狀態，好不容易挨到考試結束，沒跟任何人道一聲別，也沒跟老師打招呼，就背起行囊去了公共汽車站。

高考后，是人生道路的開始，就這么匆匆揮別了過往的三年，沒有一絲眷念。后來的生活莫不如此，總是感覺與過去的人、事、團隊、戰友，都來不及好好告別，就匆匆離去，沒有話別，沒有情感表達，也沒有儀式感。后來看到李安導演的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感覺自己就像那個少年“π”一樣，總是沒有跟過去好好告別，連信仰還在印度教、伊斯蘭教、基督教之間猶豫時，就踏上了自己的奇幻漂流。

高考，就是現代人的成人禮，是獨立與求關愛之間的分界點，不管有沒有一個完美結局，人生的分岔口就出現在面前，你甚至來不及選擇，就被時代裹挾著上路了，就像自己沒來得及和戰友們、老師們，還有自己的青春，好好告別一樣，我們被匆匆推上歲月的列車，踏上了人生新的旅途。

我從不迷戀過往，從不覺得過往有什么遺憾，從不假設如果這樣，那么可能今天是這樣。在三維時空里沒有平行世界，時間是單向線性流逝，和你面對面的只有當下，還有轉瞬已來的未來，所有美好只能留在心里，它不能支撐滾滾而來的時光列車。我是一句心靈雞湯堅定信仰者——“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過往的任何一點微小改變，都只會比現在更糟，即使現在還有什么不如意，這也是自己能夠得到的最好結果，能夠改變的只有下一瞬的未來。

在那個大學難進易出的年代，高中之前就是自己人生的單純時代，之后便成為社會人，也是沒有家庭羽翼保護之下生活的開始。在高中之前這些單純的日子里，人一生的基本框架就已經被你悄無聲息地搭建完畢，它不能決定你未來活成什么樣，但基本決定了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從這個意義上講，值得一起回憶我們曾經逝去的青春，致人生之起點。

（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