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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阿父,你怎么不認了呢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是人間勝景。

蔡邕坐在庭院中的桂樹下,悠閑地聽女兒文姬彈奏焦尾琴,眉梢忽而一挑。

“琴聲中有亢音,文姬啊,你的心不定。”

聽到父親這么說,跪坐琴臺后的蔡文姬連忙按止琴弦。

院子里靜了下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打破了寂靜,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廝急忙忙闖進這處院子。

“翁主,翁主,不好了!曹宅遭盜匪了!張夫人有危險!”

蔡邕猛地站起:“什么?你如何得知?”

小廝名叫童兒,是這處庭院的奴仆。因蔡邕與張氏相識,且同是閹黨迫害之人,所以常常遣他去致意慰問,送些農產。

張氏芙蕖雖然淪落,也仍不失大家風度,自免不了給童兒些薄賞,是以他探聽的就殷勤。

今日童兒聽說張氏搬了新家,就想要去討些利市,卻發現她們搬去的曹宅響起嘈雜的打斗聲。于是,他趕來向主人報訊。

蔡邕聽明白事情來龍去脈,臉色一白,喃喃自語:“聽聞宦官侯覽之后侯玄就任許縣令,想不到他來得這么快!”

當初迫害張氏一族的侯覽早就亡故多年,可如今畢竟還是宦官秉政,他的后人依然跋扈。

恰逢朝廷除授侯覽后人侯玄為許縣令,想來他是打聽到了張儉還存有后人,且在許縣,所以快馬而來,要報當初掘墓之仇。

蔡邕在得知侯玄即將執掌許縣的時候,曾去向張氏傳訊勸她避難。所以,張氏等人早就知道侯玄要來,也因此,曹昂風風火火打入莊園的時候,被她誤會成了侯玄的人,才鬧出了這場鬧劇。

只是現在蔡邕并不知道院子里的人是曹昂,當下急得如熱鍋螞蟻。

他太清楚這些就任地方長官的閹宦勢力有多殘暴了。

當年中常侍王甫的養子王吉做沛國相,喜歡殺人后裝載車上巡行屬縣,五年殺了萬多人;張讓的弟弟張朔為野王令,更是殘暴不仁,刑殺孕婦;中常侍徐璜的侄子徐宣任下邳令,聽說故汝南太守李暠的女兒如花似玉,生生搶過來,女誓死不從,他引弓射箭將之釘死在廊柱上。

如今這侯玄明擺著要向張氏報仇,張芙蕖怕是兇多吉少。可這張氏又偏偏是蔡邕引薦給曹操,與他關系很好。

“不行,吾怎能忍見忠良之后再慘死涂泥之中?”

他顧不得更衣,向門外疾走,卻被女兒文姬拉住袖子。

“文姬,你這是做什么?”蔡邕以為文姬貪生怕死,惡狠狠訓斥。

蔡文姬對父親深施一禮:“大人容妾身稟報,如今天色已晚,大人孤身前去又豈能成事?不如去城西陳宅拜訪,或可解此危難。”

在古代,大人并非對長官的敬稱,而是對家中長輩的敬稱。

“陳氏?”蔡邕眼前一亮,“我兒所言甚是,為父這就前去。童兒,牽驢!”

潁川陳氏,族長為故太丘令陳寔,如今他算是天下士族的領袖。當年,中常侍張讓父死歸葬潁川,士族無人問津,張讓深感恥辱,只有陳寔前去吊唁,張讓因此感念陳寔,沒少想辦法在黨錮之禍中保全士族。

如今老人家已經八十三歲,德高望重,即使宦官都不敢不給他面子。

蔡邕跨上驢鞍,風風火火向著城西而去,不料行到半路,迎面撞來一支部曲。

他暗暗叫苦,看這陣勢,興許便是侯玄的部曲。如今天色已晚,城中宵禁,自己撞到人家手中,躲是躲不過了。

他硬著頭皮直闖過去,卻聽有人大叫一聲:“可是蔡公?”

蔡邕一愣,瞇眼看去,迎面一細眼黃臉長須的漢子縱馬而來,他頓時笑逐顏開,騎驢迎了上去。

“孟德!你來得正好,快隨我去拜訪陳太丘!”

……

……

曹昂實在太累,也沒來得及玩什么花樣,就摟著軟玉香甜入夢。

張芙蕖并未松綁,且被這陌生男子摟著,俏臉血紅欲爆,卻也無可奈何。她只能咬牙堅持,捱著天光。

行動不便,看不見滴漏,床榻邊的燈盞早就淹滅入燈油中,她不知道現在是夜間什么時候,只覺得更加難捱。

萬籟俱靜還好一些,最討厭的是曹昂睡相一點都不老實,時不時要撓一下屁股。

至于是誰的屁股,那就純看張芙蕖的運氣了。

如果不是為了春華,她又怎能受如此屈辱?早就咬舌自盡了。

胡思亂想著,張芙蕖忽然耳廓一動,聽到前院又響起打斗之聲。

她心頭一跳,驚喜暗忖,莫不是春華反制了賊子,帶領門生又殺回來救我了?

還不等她喊叫出聲,曹昂就一頭坐起,隨手塞住她的嘴巴后,一溜煙沖出了房門。

門外火把熊熊,一大堆舉著哨棒的部曲向他沖來。

曹昂殘留的睡意總算被驚散,他連忙回身入了房間。

五大三粗的部曲們很快就撞到了門上,舉起手中棍棒亂打亂搠。

兩扇脆弱的木門眨眼就碎裂紛飛。

只是房間門戶雖然洞開,曹昂卻舉著沉重的書案猛砸出來。

看到他瞋目如雷天惡神,舉案若出林猛虎,一群部曲先怯了三分。

曹昂手中的木案舞如翻飛,案頭點點,砸得一群猛漢抱頭鼠竄、蜂擁搶出了這處后院。

他看著院子里丟下的點點火把,拄著書案哈哈大笑。

一個人忽然從房頂落下,貼身站到他的背后。

“曹,昂!”

曹昂聽到這聲憤怒的大吼,臉上的得意僵化,被慌張沖散。

他剛想邁步逃跑,就被頭頂落下的一張繩網給罩住。

不得已,他只能回頭,諂媚地笑著:“阿父,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啊?怎么還從房上跳下來了呢?孩兒還以為是賊呢!”

曹操瞪眼:“你才是賊!”

曹昂笑得訕訕。

……

……

曹宅前院的正堂,寬敞而幽深。

此時堂中燃著數盞油燈,光明仍然難以清掃角落里的暗影。

蔡邕年高是客,跪坐在深處的客席。

曹操則立在堂中,叉腰。

曹昂五花大綁,被扔在門口。

“阿父,你這綁得也太緊了!”

他憤憤地叫著,并且瞇眼打量蔡邕。

曹昂不認識這個老頭,而且由于光線昏暗,他也看不清老頭的面容。

蔡邕跟著曹操徑來曹宅,才知道鬧事的不是侯玄,而是小娃曹昂,因此放下心來。

他反倒打起圓場:“孟德,令郎不過是年少貪玩,只要張氏無礙便好。還是放開他吧!”

曹操聽他這么說,只覺得偏頭痛都犯了。

張氏無礙,她那被五花大綁的樣子,像是無礙么?

“豎子!”

他戟指曹昂,四下打量,尋找趁手的兵器,找了半天,一抬腳抽出了鞋子。

蔡邕連忙起身拉住曹操:“孟德息怒,孟德息怒!”

曹昂看老爹真動了怒,縮了縮脖子,嘴上卻不軟:“就是,阿父你有什么可怒的。我做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你?”

“你為了我?”曹操更氣了。

“可不是嘛!不是你吩咐我把她綁起來,等你來玩嗎?怎么事到臨頭,你還不認了?”

曹昂似笑非笑地看著曹操,心想,我如果這樣出招,閣下又將如何應對呢?

聽到他這么句話,蔡邕登時就傻了眼。

曹操的腦袋頓時漲紅,捏著鞋子的手極速地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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