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賽宮嘛！”

方遠平科普道：“17世紀，法國國王路易十四在巴黎的郊區凡爾賽修建了一座豪華的宮殿，將全國主要的貴族都邀請至凡爾賽宮居住?！?

“凡爾賽宮宏偉壯觀，富麗堂皇，被稱為世界五大宮殿之一?！?

“等等，讓我想想，法國凡爾賽宮，我住工業學院家屬院，相隔半個地球呢，這有啥關系？！”朱琳皺著好看的秀眉，冥思苦想。

方遠平可是青年作家，不會胡言亂語，這話必有深意。

可她想了一陣子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方遠平笑道：“凡爾賽宮并不宜居，沒有一處廁所，所有貴族們洗漱、排泄都要起身出宮?！?

“我們可以設想，貴族們可能會故意貶低埋怨，說去衛生間不方便，但其實呢，是在炫耀住在凡爾賽宮……”

朱琳冰雪聰明，一點就透：“明貶實褒，欲揚先抑，不愧是大作家，你知識可真淵博……”

“小伙子懂得還挺多……”那老者孤身坐著，挺無聊的，一直在聽方遠平瞎聊。

“不過，我真不是凡爾賽，”

朱琳幽幽地嘆了口氣：“他們是真看不上我，說我面部線條太柔了，身段太苗條纖細了，沒辦法演繹那種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劇情……”

方遠平大概明白了。

現在的電影圈的審美，就流行那種戰天斗地的硬朗壯碩女性。

而朱琳完全就是另外一掛，外貌柔美嫵媚，充其量能演個知識分子、妓女、女特務啥的。

不過，馬上劉小慶、陳沖、龔雪這些柔美系的女演員就會走上大熒幕，給國人的審美來一次洗禮。

“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筑。”

方遠平笑道：“過去就是提倡戰斗，電影都拍那些打生打死的，所以不需要柔美的女演員，但以后，可就不一定了啊?！?

“這還能變嗎？”朱琳雙眼亮了起來，仿佛看到一絲希望的微光。

“當然！”

方遠平喝了口紅菜湯：“唐代還以肥胖為美呢，楊貴妃就是個一百八十斤的大胖子，但現在呢，還以肥胖為美嗎？”

“道理是沒錯，但唐是以豐滿為美，可不是肥胖，楊貴妃哪有那么胖，這都有考據的……”

隔壁桌的老頭又想插嘴，但看到方遠平斜睨的白眼，他果斷閉嘴，尷尬地喝起了湯。

朱琳點點頭：“嗯……還真是這樣?！?

方遠平繼續白話：“就好像《紅梅贊》《我的祖國》很好聽，也傳唱極廣，但年輕人這會兒就喜歡鄧麗君的靡靡之音?！?

朱琳興奮地道：“沒錯，那些鄧麗君的磁帶都是翻錄好幾道的，滋滋啦啦的，根本聽不清楚，但我們同學都特愛聽，根本聽不夠！”

“所以說，你不要放棄，可以再報考文工團電影廠試試，沒準就會找到出路。”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謝謝你的提點，其實這一年來，我有機會就去中戲北影旁聽，也打下了點基礎……”朱琳輕輕點頭，陷入了沉思。

她對表演興趣濃厚，只不過連連碰壁才壓抑了這個想法。

此刻，被方遠平這么一勾引，她的激情就好像火山一樣噴發，根本阻擋不住。

方遠平美滋滋地喝起了紅菜湯。

上輩子，朱琳走上演藝道路是80年，她錯過了演員最寶貴的幾年時間，留下的作品比較少。

另外就是沒有經過系統專業的培訓，演技不行，就靠一張好看的臉。

如果她能提前觸影，多演幾部戲，接受專業訓練，提升演技，留下最美的熒幕形象，后世那些沙雕網友不得給自己造廟塑像立個長生位，天天燒香拜幾拜??？！

“曹老，不好意思！來晚了，我們來晚了！”

這時，旁邊座位又來了兩位客人，忙不迭地對老頭道歉。

“沒關系，我都吃好了，你們不來正好，我一個人吃還清凈呢，等會你們付賬就行了！”老頭笑了起來，整個一老頑童。

瞅著其中一個中年人，方遠平頓時一愣。

哎呦呵，巧了么不是，這不是《茶館》里的王利發王掌柜嗎？

這位叫于是之，現年51歲，是燕京人民藝術劇院的資深演員。

52年主演過劇情電影《龍須溝》，58年扮演過《青春之歌》的余永澤，在話劇《茶館》中飾演掌柜王利發，后來還演了電影版，那小手指頭翹得漂亮極了。

還有……曹老，原來是話劇大師曹寓??！

您老的《雷雨》那可是家庭倫理狗血劇開創者，瓊瑤阿姨見了您都要叫一聲祖師爺……方遠平又瞅了老頭一眼。

這也不是方遠平瞎說。

曹老寫《雷雨》的時候還沒看過《文藝座談會的講話》也沒洗過《社會各階層分析》，他當初的創作思路就是一家庭倫理故事，后面才又被賦予了各種意義。

于是之介紹一同前來的青年：“曹老，這位是劉錦云同志，在市委宣傳部門工作，業余熱愛創作，受市兒童藝術話劇院的委托，剛剛改編了《皇帝的新衣》的話劇劇本，想請您幫忙看看！”

“曹老，請您斧正……”劉錦云連忙畢恭畢敬地遞上一疊稿紙。

“選材不錯，經典作品，但很有現實意義?！?

老爺子一邊看一邊念叨：“經過特殊十年，我們才深刻意識到敢說真話是一種多么可貴的品質，贊揚真善美，真是排在第一位的??！”

“對對對！”

“曹老說的有道理……”于是之和劉錦云點頭如小雞啄米，就是倆應聲蟲。

一會兒，曹老看完了，放下劇本，道：“尊重原著是對的，但是太過于尊重原著，那就是匠氣和因循，就是偷懶……”

“曹老，您批評得對，那咋改？”劉錦云問。

“我老了，腦子都生銹了，提醒你一二還行，”

老曹翻了個類似方遠平的白眼，道：“你咋能讓我替你想呢，那還不如我自己寫得了，你自己開動腦筋，想想咋改合適……”

“我想想啊……”劉錦云額頭冒汗，急得抓耳撓腮。

于是之則叫來服務員，又點了三瓶俄式酸奶，陪著老爺子喝了起來。

方遠平和朱琳聊天的時候，也掛了一耳朵，一時技癢，轉身問道：“三位，我能看看嗎？沒準我能想出一主意……”

“??？文學青年嗎？”

于是之遲疑了一下，還是將劇本手稿遞給方遠平，這年頭，大家都疼惜文學青年。

一萬多字的劇本，方遠平很快看完，道：“結尾得改！”

“怎么改？”劉錦云做夢都想自己的劇本盡快上演，立刻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