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夏小虹，77級的，我幫你，你拿垮包吧！”又一個挺清秀的姐姐飛快地湊了過來。

方遠平雙手護住挎包：“這個就不用了，不重，再說錢和糧票都在這里面呢，萬一搞丟了，算誰的啊！”

“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來。

夏小虹挺失落地縮回手，這位大姐后來留校任教了，和陳坪原結為夫婦，堪稱學術界的神雕俠侶。

“我叫黃貝佳，特喜歡你的《血色浪漫》，我也喜歡寫小說，但中篇一直駕馭不了，回頭你可得多多賜教啊……”

“賜教談不上，一起探討，共同進步。”

“我叫趙蓓蓓，也是學新聞的……你好高啊？你有一米八吧？”

“差兩厘米。”

“我看你行李很少，沒有冬天的鋪蓋，你應該是燕京人吧！”

“沒錯！”

“你喜歡吃啥？燕大食堂我熟，等中午我帶你去！”

“只要你愿意請客，誰挑食啊，挑食的不是好孩子。”

“嘻嘻嘻嘻，方遠平同學，你說話可真有意思，跟小說里的鐘躍民似的，一點不像梁佐陳健功他們那樣暮氣沉沉老氣橫秋的！”

“女人像茶越嫩越好，男人卻像酒，越老越香，陳學長那樣的男人挺有魅力的！”方遠平誰也不得罪。

“哎呀，你說話好好聽啊，我好喜歡，簡直出口成章！”

“不愧是大作家啊！”

“這么會說話，鐘躍民肯定就是以他自個為原型寫的！”

77級的學姐們一個個眼睛放光，興奮喜悅，好像方遠平和“燕京大學”的匾額一般閃亮！

團寵！

妥妥團寵！

這會兒表達感情特別含蓄，兩口子走路都要相隔三米以證清白，異性之間握握手就算很親切了。

否則，恐怕他們都要撲到方遠平懷里了。

劉振云果斷淪為小透明。

77級的學長們也很想和方遠平聊聊。

奈何也不好意思和女孩們擠來擠去的，只能三三兩兩地站在圈外的花壇邊沿看著。

葛肇光長得挺帥氣，抱著肩膀，拿胳膊肘捅了捅陳健功，笑道：“健功，你中文系第一才子的名頭保不住了！”

“唉，知道方遠平年輕，但沒想到這么年輕，再說人家長篇小說都搞出來了，我只寫了幾個短篇，這拿啥和人家比啊？”

陳健功甘拜下風，問道：“《牧馬人》《血色浪漫》第一章，我都看過不下十遍，你知道我啥感覺嗎？”

“啥感覺，健功兄指點小弟一二。”

葛肇光是比較冷門的古典文獻專業，特別低調謙遜，不像新聞專業和文學專業的學生那么飛揚跋扈，拿鼻孔看人。

陳健功抽了口煙，道：“無論技法還是語言，都特別成熟，根本不像是新人寫的，而像是寫了幾十年的老作者！”

“確實。”

一個長得像蠟筆小新的青年點頭道：“除開主題深刻，情節動人，語言精當，我還有一個感覺，確切說是對作者的感覺，你們知道是啥嗎！”

“梁佐，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我咋知道你想的，你丫有屁就放，別憋著了，留啥懸念啊！”陳健功不爽地瞥了他一眼。

“你可以自問自答留懸念，我咋就不行了！”

梁佐也不敢廢話，直接道：“我感覺方遠平特別聰明！”

“把許靈均鐘躍民描寫得高大英俊，把秀芝周曉白寫得很漂亮，光憑人物外貌就足夠討喜了，再加上情節動人，讀者們咋會不喜歡嘛！”

“我咋感覺他是都是以自己為原型寫的呢，你們瞧瞧，他就挺高挺俊的！”

陳建功打量幾眼方遠平，又瞅了瞅葛肇光，壞笑道：“你完了，你中文系第一美男子的名號也保不住了，人家至少比你高七八厘米！”

葛肇光笑道：“保不住也沒關系，我不在乎，我不嫉妒他的身高容貌，我嫉妒他的才華！”

“身高容貌，你的確沒必要在乎。”

梁佐嘴挺損的，朝著旁邊傻愣愣地站著的劉振云揚了揚下巴：“再不濟，你不比這家伙好看多了，瞧這歪瓜裂棗的，黑的跟煤球似的，沒眼看！”

躺槍的劉振云轉過頭來，好像一頭憤怒的小牛犢呼哧呼哧喘著氣。

但他豫省新鄉延津縣鄉下來的窮小子，可不敢開罪老生，只能對梁佐怒目而視表達自己的不滿。

哼！

啥煤球，這是勞動者才有的膚色，光榮著呢！

燕大的學長，太沒有禮貌啦！

多年以后，這一幕被劉振云寫進了回憶錄里。

“燕京大學中文系78級開學迎新上，我用一個洗臉盆一罐頭瓶豆瓣醬的慘重代價，無比生動和真切地感受到那個黃金時代中文學的魅力，并且樹立了追趕的目標——我的同學兼室友方遠平。”

“但無論我如何努力，我的偶像方遠平就好像一座高山般屹立在那，讓我只能費力地仰望，難以超越他的高度……”

中文系迎新桌子前面，上百號人因為方遠平擁成了一團。

“方遠平來了？！”

“哪兒呢！”

“方遠平是誰？！啥大領導嗎？”

“這你都不知道，你是燕大的嗎？人家是青年作家，全國文科卷第一名，《牧馬人》《血色浪漫》的作者！”

“《血色浪漫》我可太喜歡了！這么年輕就能寫出長篇小說，還寫的那么好，我真不敢相信！”

人越來越多，擠得水泄不通，迎新工作受到一定干擾，其他院系的負責老師都開始提意見了。

“同學們，靜一靜，聽我說兩句。”

馮世澄老師不得已站到花壇邊沿上維持秩序，雙手一壓。

下面頓時安靜了。

“大家見到方遠平同學，都很激動，我很理解，我都想拉著他聊個三天三夜呢！”馮世澄和煦地笑道。

大家伙都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們很急，但你們不要急！”

馮世澄樂呵道：“你們以后就是朝夕相處的同學，有四年的時間可以一起交流學習，共同進步。”

“所以，大家伙先放過方遠平同學，先讓他去宿舍去認教室，這路堵得都沒法走道了！”

“對對對，大家別擠了，都散了吧，這也太影響迎新工作了！”

陳健功走上前去，笑道：“方遠平，你跟我來，你住32樓……具體宿舍號我先不說，省得大家都去堵你，哈哈！”

又是一片哄笑。

“走吧！”

陳健功幾個學長學姐用架子車自行車馱著新生們的行李，將方遠平等新生一起送往燕園南部的宿舍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