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這么說。”

方遠平笑道：“《班主任》可是傷痕小說的開山之作，有劃時代的意義，而且和《傷痕》《蹉跎歲月》等作品一起，造就了一股席卷全國的文學風潮。”

“《牧馬人》《血色浪漫》是借了這股東風才乘勢而起，不然，也不會有這么大的影響，這就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唉，只能說我命好啊，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啊！”

“當時環境還沒現在好呢，劉新武在當時寫下這篇小說，是需要有著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勇氣的，尖銳且犀利，頗有魯迅先生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味道，讓我看到了五四的文學傳統！”

見方遠平不驕不躁，査劍英對方遠平更有好感了，嫣然一笑道：“方遠平同學，你可真謙虛！”

“哈哈哈！方遠平說的好，是我的知己，痛快啊痛快，當浮一大白啊！”

一聲爽朗的笑聲傳來。

接著，一個高大的中年人，提著兩瓶牛欄山二鍋頭和一罐頭瓶花生米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

“新武大哥，真沒想到今天你能來！”石鐵生笑道。

査劍英激動得臉色酡紅，滿臉喜色地歡呼道：“哎呦，今天傷痕文學兩大發軔者也勝利會師了，可喜可賀！”

劉新武指著吳貝玲玩笑道：“壞丫頭，沒想到你在背后偷偷講我壞話，救你男朋友可有我一份功勞！”

吳貝玲鬧了個大紅臉，嗔道：“哼，什么叫講你壞話，這是文學評論好嗎？再說，你躲在門外偷聽我們講話，悄無聲息的，才壞呢！”

劉新武是當之無愧的老大哥。

特殊十年前就開始發表作品，76年擔任燕京出版社兒童文學組編輯，現在又調到文藝組工作，參與《十月》的創刊。

今年上半年，他去滬上找巴金老先生約稿，正巧巴老負責的《滬上文學》和《收獲》策劃復刊，結果他被巴老反向約稿。

他連續寫出兩個頗有分量的小說，一個已經在《滬上文學》復刊號發表，一個即將在《收獲》復刊號發表。

再加上去年11月發表在《人民文學》的《班主任》，劉新武頓時成為聲名鵲起的青年作家，文藝偶像。

劉新武主動和方遠平握手，爽朗笑道：“方遠平，我真沒想到在鐵生這里遇見你，《牧馬人》《血色浪漫》我可太喜歡了！”

劉新武的手掌溫暖，寬厚有力。

“飯好了，大家吃飯吧！”

聊了一會兒，石父和石蘭將面條、番茄炒蛋鹵、麻醬放在小桌上。

大家一人一個小馬扎圍著小桌子落座，査劍英主動坐在方遠平身邊，方便說話。

劉新武則把花生米倒進一個空碗里，笑道：“我這菜不算大，但能吃很久，用來下酒最好啦！”

“今天吃麻將面條啊！頭伏餃子二伏面，三伏烙餅攤雞蛋，老燕京人，就好這一口，那叫一個——”

“地道！老燕京沒有路，全是地道。”方遠平插口道。

大家頓時樂了起來。

不一會兒，石鐵生把麻醬澥好了。

一人先盛一碗過了涼水的面條，澆上麻醬，放上胡蘿卜絲黃瓜絲，拌得勻勻的，再澆上鹵，開造！

方遠平一邊呼嚕嚕地吃著面條，一邊笑道：“還真別說，叔你這手藝真不錯！”

劉新武也贊道：“是啊，大夏天吃一碗過水的麻醬涼面，面條涼絲絲的，黃瓜脆生生的，麻醬香噴噴的，真是舒服啊！”

“你們別客氣，覺得好吃就多吃點，就是家常便飯，菜都是遠平買的，我們就動動手的功夫。”石父坐在門口。

家里實在是太狹窄逼仄了，根本坐不下。

孫立哲邀功道：“黃瓜絲和鹵子是我做的，刀功可以吧？”

“服氣了，不愧是拿手術刀的！”劉新武笑著豎起大拇指。

“絕了，以后我想這一口的話，我可就摸過來了，我買面買雞蛋，立哲你得負責做飯。”方遠平頭也不抬狂吸面條。

査劍英淺淺一笑，對方遠平更加欣賞了幾分。

方遠平這是打算長期貼補石鐵生了，但又不顯山露水，說的好像是他方遠平在占便宜似的。

大家各自吃了一碗面條。

方遠平拍了拍肚子，笑道：“吃飽了，舒坦，我們可以飯上作亂了，喝酒！”

査劍英美眸一亮，笑道：“飯上作亂這個詞用的極妙，不愧是大作家，日常說話就這么妙趣橫生！”

劉新武開了一瓶二鍋頭，給大家倒酒。

輪到孫立哲的時候，他連忙捂住杯子，道：“我有肝病，還在吃藥呢，我這肝壞死就是喝酒鬧的，實在不能喝，就以茶代酒吧！”

石父也是滴酒不沾，吃完面條就出去散步了。

考慮到石鐵生身體不好，劉新武沒打算給石鐵生倒酒：“遠平，今天我見到你特別高興，咱倆必須得一醉方休。”

方遠平卻拿起酒瓶，道：“唉唉唉，你咋沒給鐵生倒酒啊，他們家沒一個陪客的，這像話嗎？”

石蘭緊張道：“我哥自從腿出毛病后，就沒喝過酒，大家都說，酒精破壞神經，對康復不好。”

“誰說的，酒是糧食精，越喝越年輕。”

方遠平道：“按照中醫的說法，白酒能活血化瘀，舒筋通絡，沒準喝完你哥就站起來踢球了。”

“啥破壞神經，凈扯淡，不然李白為啥能夠斗酒詩百篇呢。”

“你這家伙，歪理邪說一套套的。”査劍英笑了起來，一雙美眸彎成月牙形。

石蘭哼道：“你是作家，就是靠嘴吃飯的，我說不過你，但我哥就是不能喝酒！”

“人生得意需盡歡，立哲洗刷了冤屈，遠平考上了燕京大學，發表了長篇小說，三喜臨門，我高興，給我倒上，倒滿！”石鐵生指著搪瓷缸子笑道。

“這才對嘛！”

方遠平哈哈一笑，拿起搪瓷杯子，就給石鐵生倒了至少三兩白酒。

吳貝玲焦急地數落道：“你怎么給鐵生倒這么多酒啊，你們這些男孩真是的，一高興一難受就使勁喝酒，也不怕把身體給喝壞了！”

“他石鐵生一個胃，我一個胃，沒準他的胃口比我的還大，他憑啥要比我的少呢！”

方遠平把搪瓷缸子遞給了石鐵生。

“哈哈哈哈，遠平說的有道理。”石鐵生爽朗地大笑起來。

“石蘭，難得相聚，你就讓你哥喝一回吧。”

査劍英以手支頤，忽閃著一雙靈慧的的大眼睛，觀察著幾人的反應，突然輕聲道。

“好吧……“石蘭沒再說話了。

查劍英嫣然一笑，湊近方遠平英俊的側臉邊，呵氣如蘭地低聲道：“遠平，你是個妙人，最懂人心！”

“什么意思？”方遠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