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后裔。”

巨狼僅兩步便拉到了羅德身前，躍上豎著的石墻，又一躍就回了原位，“是你殺了伯特。”

而他的利爪已經輕輕拂過了羅德的脖頸再到頭頂，宛如情人的愛撫。

一道長長的抓痕已留在羅德的側臉，滲出嫣紅的血。

而這一切的發生，僅在一句話之間。

眼前的駭然巨物在如此龐大體型之下，竟能如此之快，甚至快到超越了羅德反應的極限。

那一身隆起的血肉身軀反而成了對方戲弄的畫布。

“你似乎不想立刻殺了我？你想聽到什么？我的求饒、懺悔，一切弱小者的姿態？”

銳利的死神已經扼住了羅德的咽喉。

在下一刻，巨狼卻抽走了尖爪，只是卷走了伯特的身體，放到了半截倫特的身旁。

巨大的狼霎時化作殘影向每個人奔襲而去。

“伯特，是最像我的孩子，達倫是我最小的兒子。”

巨狼的殘影在奔襲中，又念誦著很多人的名字，“還有很多很多，多得我已經記不清了。”

龐大的狼獸依靠速度穿行在每個人的身側，只留下拖行的魅影，以及耳旁的腥風。

“每一個巴特人都愿意為我而死，他們愿意用他們的生命向神靈作交換，換得巴特的活路。

只因，我是巴特人的英雄，一頭不死的可怖巨狼。”

巨狼突然停下了鬼魅的穿行，銳利的爪劃在了尤利婭的側臉，

“神靈，多么可笑的神靈啊。

竟讓一頭需要以巴特人生命為食的惡獸成為巴特人的英雄？

是因為巴特選擇了活著嗎？

僅為了活著，難道巴特就做錯了選擇嗎？”

巨狼褻瀆著神靈，作踐著英雄，平靜的話語卻攝捏著所有人的心魄。

“為了活著，巴特殺了很多人，也死了很多的人。

對于這一切，我早就麻木了。

殺戮和死亡本就是公平的雙生子。

只是我有一個問題，一個死神也沒能解答我的問題。

當我停止了殺戮，一頭為了活著的惡獸還應有他存活的空間嗎？”

狼的利爪沒有傷害到尊貴的殿下。

“希蘭，希蘭沒有給我答案。

西境，該死的西境又能給我什么答案呢？

那你們，你們能給我答案嗎？？”

奔襲的狼影伸出他的爪牙，將他的殘忍用抓痕刻在了每個人的身上，“亦或者迎接你們弱小的死亡吧。”

這是頭狼留下的殘酷選擇。

“我愿以雙蛇的名義……”

狹長的狼吻滯停在了尤利婭的身側，

“停下吧，殿下，希蘭的殿下，希蘭曾是巴特的希望，但如今的希蘭，又如何再有巴特的容身之所，西境會是你的歸宿。”

“西鏡？你幕后主導的人是誰？”

尤利婭靜靜地看著頭狼，念誦著幾個名字。

但還沒等尤利婭念出幾個名字，頭狼便已經擊昏了她，“之后是你們的選擇了，要記住你們腳下的懸崖已經在崩塌了。”

狼的話語，透著猩紅。

英雄，真是無解的力量。

當他的速度已經超越了你的反應時，任何的反抗都會化作比紙還脆弱的徒勞，足以有恃無恐的靜候他想要的一切結果。

頭狼，悲傷的狼，痛苦的狼，迷茫的狼，你的問題，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為何還要我們的回答？

面對如此殘酷的世界，羅德的心中難以給出合適的答案。

即使有，他做的選擇也不會讓頭狼滿意。

心有鳴泣的頭狼，不會放自己活著的，也不會放眼前任何人活著，給出的選擇不過是他痛苦的嚎叫。

活下去，需要找到新的機會。

羅德攥緊的拳中握住了風。

而這，是唯一能活著的機會。

“頭狼——”

但望著眼前的空無一物，羅德只覺一股無名的憤怒涌上心頭，他只能吶喊。

幸好，眼神還來得及追索到那個鬼魅的蹤跡。

隨后漆黑的獸影頃刻襲來，“你似乎不想回答。”

“阿多爾！！！！！！！！！！！！！！”

一聲巨大的咆哮。

已被數道抓痕割傷，沁在血跡中的伊斯人此刻有些一頭霧水。

羅德的身前推出實質的聲浪，壓制了獸影的迫近。

在頭狼給出的殘酷選擇面前，這是此刻羅德給出的唯一解。

一個以生命為代價的豪賭。

就賭今夜的伯恩山堡外，能有人聽得到，趕得及，甚至趕在直撲面門的猙行的狼爪之前。

看到頭狼那被稱呼為英雄的無解力量之后，羅德心中便盤旋著一個問題。

為什么在此時眾人眼中看似無解的頭狼需要帶人來伯恩山堡蹲守如此之久？

只能是因為，即使對于頭狼的力量而言，抓住尤利婭，也一定足夠麻煩，需要他依靠其他的力量，技巧。

麻煩的，不是尤利婭本身。

羅德觀察到被頭狼一擊擊暈的尤利婭。

她應有護衛，也不是名為阿多爾的伊斯人，至少那位尤利婭的護衛會讓頭狼這位英雄感到棘手。

但剩下仍需要解決的是，若有護衛，為何現在只有一個伊斯人生死不知的倒在地上？

而偏偏這個伊斯人就能扛著尤利婭在暴雨夜尋找避雨地，而又恰好是伯恩山堡？

他們在暴雨夜發生了意外。

只有這樣才迫使尤利婭，阿多爾和未知的護衛們不得不分開。

意外的發生地距離這不遠，足以頂著暴雨狂風，趕到伯恩山堡這個地點。

至于為什么要喊阿多爾的名字？

意外和護衛，誰也不知道哪個會先到，羅德只希望這個伊斯人的姓名有足夠的好運。

很顯然，以上種種都是猜測，都是幻影。

概率、極低的概率充斥著羅德的腦海，他沒有任何現實的依據。

活下來的條件不只是要幻影構成現實，甚至需要分毫不差。

而偏差一毫的代價，頃刻暴斃于頭狼之下。

對于羅德而言，這徹徹底底是一場豪賭，但卻偏偏又是個幾乎沒有勝率的賭局，那極少數生的幾率只寄托在意外之上。

但這也是活下去的唯一機會。

這就是羅德的決意。

“你是在求援？來不及的，剩下的時間足夠我清理完所有人。”

巨狼的爪心已經觸摸到了羅德的心臟。

“記住，他的名字叫伯特。”

羅德又一次迎來了死亡。

這一次，羅德望向了巨狼的獸瞳。

獸瞳之中并沒有看到預想的猙獰與殘暴，透亮的睛中，反而倒映出了他自己的身形。

羅德也是第一次見到自己膨脹后的身形，同樣扭曲。

殘酷的異世界啊，你又為何不能對此間的生靈降下垂青。

在睛中，透過那被肌肉包裹的皮囊下，仿佛看到了自己迷茫的靈魂。

前世的自己又是因何而死呢？

似乎也是為了活著吧。

只不過，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別人，更多人。

記憶中有關那時自己的片段已經有些模糊了，只看見了鮮花、幸福以及微笑。

羅德有些嘆息。

只可惜，這一次不行了。

畢竟這一次，他連自己都救不了。

羅德的手漸漸無力的下垂，細細的風，低纏著繞行過他的指間。

依稀間，羅德聽到了伯恩的夜雨。

“透里斯之鏡，看到了你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