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比森特·維多夫羅

巴勃羅·聶魯達

他們告訴我幾天前是比森特·維多夫羅去世二十周年。

我才知道。我從來不是他的朋友。文學生涯殘忍地將我們分開。

但對于他的詩歌，我覺得自己有義不容辭的責任。

在重讀他的作品時，最令我驚異的是他的明澈。這位文學詩人，曾緊隨一個混亂時代的所有潮流，并主張無視大自然的森羅萬象，卻讓他的詩歌久久回響著水的吟唱，風與葉的呢喃，莊嚴的人性之光全然籠罩了他晚期及最后的詩作。

從受法國詩風影響之作中的迷人技藝到奠基之作中的強大力量，在維多夫羅身上一以貫之的是游戲與火焰、逃避與犧牲的斗爭。這斗爭成為一場演出：在完全的光照下，也在近乎完全的意識中，伴隨著炫目的明亮。我將比森特·維多夫羅視為我們語言的一位經典詩人，我們迷上了這沒有終結的激流，永無盡頭的明亮之流。再沒有維多夫羅這樣明亮的詩歌。

就像他大部分的散文作品受作家個性影響，受他愛游戲的個性牽累一樣，他的詩歌作品是一面鏡子，折射出純粹愉悅的種種形象或自我獻身的游戲。因為在我看來，維多夫羅在自身的游戲與火焰中自我消磨。他的詩歌智性是他光輝的關鑰，但自我傳奇的愛好終究減損和埋沒了這光彩。幸運的是，他的詩歌將拯救關于他的記憶，這一記憶將繼續在深度與廣度上擴展。

對獨創性的追求，詩人維多夫羅一生未變。他在生命中和在思想上都獨樹一幟。然而，當時代的喧聲退潮，令他與眾不同的卻不是那些標新立異之舉。這種追求常常使作家變成自身的漫畫像。重讀維多夫羅時我們發現，他那些高傲的姿態伴隨生命結束，并未破壞他的透明。他的眾多詩行仍然擁有一種貌似缺乏的鮮活，或許因為誕生于智性的構想。如今我們看到詩行中露珠閃爍，仿佛曙光中的草葉。

我們應當努力爭取，將他這等境界和水準的詩人視同國家文化遺產。我曾建議為他立一座紀念碑，與魯文·達里奧并列，但我們的政府總是吝嗇于為創造者樹碑，而慷慨于為無謂者造像。

我們無法把維多夫羅想象為一位政壇人物，盡管他曾干勁十足地沖入政治領域。他對種種理念有著被溺愛的孩子般的輕率。但這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如果我們冒著傷害翅膀的危險，用政治的大頭針釘住他，那輕率的人就是我們自己。

然而，對我來說，維多夫羅為十月革命與列寧之死而作的詩歌是他對人類偉大覺醒的重要貢獻。

在維多夫羅最后的幾年中，他嘗試重拾和改善我們曾短暫享有的關系——在他第一次從歐洲回來的時候。而我，被文壇風波所傷害，沒有接受。我已經無數次為自己的固執而懊悔。我不過是凡人，背負著外省人的缺點。那些日子里我沒與他見面，之后也再沒見到他。從那時起，我只有在他的詩歌里繼續與他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