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青銅門已經合上，可轟隆隆的動靜還未結束。

馬洛興奮的表情猝然一變，拉上查寧的胳膊，快步朝地面跑起來。

旋轉樓梯上一路漆黑，只有提燈發出的光搖晃著。到了盡頭，他提前做好了準備，剎住腳步，原先的洞口變成了一堵墻。

他敲了敲墻面，很厚。

“請讓我試試，先生。”查寧說。

馬洛后退到一旁。查寧觀察了一下墻面，然后抬起手臂，拳頭擊打在墻壁正中。

隨著“嘩啦”的聲音，紅磚轉瞬間成了碎塊與齏粉。他側過身，謙遜地看著馬洛，做出請走動作。

馬洛沒有客氣，從洞口鉆了出去。

重新站在海德醫生家的客廳里，他還沒來得及喘氣，便察覺到某種異常。他走到落地窗邊，輕輕撩起一邊窗簾。

明亮的日光猛地刺痛了他的雙眼，他不得不瞇起了眼睛。只見外面天色大亮，路人和馬車都出現在了街道上，然而他們在地下密室花費的時間不應超過兩小時。他拿出懷表看了眼，4點10分。

“馬洛先生。”

他聽到查寧在叫他，語氣中充滿猶豫和糾結。他松開窗簾，轉身看著他。

“我剛剛在樓梯上等待您的時候，耳邊出現了很古怪的聲音……和昨天凌晨時，從羅賓嘴里發出來的那種聲音類似。可是跟當時不同，我好像能聽明白其中的意思。

祂們在誘惑我，給出魔鬼的許諾。我想要抵擋這種誘惑，可是我好像身陷在了泥沼中，無法動彈。那聲音從我的耳朵里鉆入，試圖操控我的大腦，我的反抗似乎是無效的，直到……直到您出來。”

“我跟你聽到的內容差不多，一套相同的話術，說不定祂們對所有人類都這么說，呵呵。”馬洛淡然，“下次應該提前往耳朵里塞蠟丸。”

“可是……”查寧露出復雜的神情，“這代表我也受到了【注視】嗎？我會變得跟羅賓的下場一樣嗎？”

馬洛翻看著墻面置物架上的雜物，一邊說：“你這樣想，在1930年，所有人都被【注視】，大家一起癲狂，會不會好受一些？”

查寧呆滯在原地，良久之后，他試探著說：“您的意思是，這就是我需要接受的代價嗎？”

他走到房間另一邊，從矮柜上拿起一本《失樂園》。

“沒有人應該付出代價。人類并不擁有地球，舊神亦是，雖然這兩個種族都意識不到這一點。”

他突然停頓下來，因為他找到了瑪門的財富，那張500美元的支票，它被對折成兩半，夾在書中。

他翻開支票，紐約斯圖爾特銀行的現金支票，面額500美元，簽名是安迪·喬治亞。這個人性格粗獷，身體健壯，意氣揚揚，像芝加哥的實業家。

不過，對方既然在給海德醫生的信上都沒有留名，這個安迪·喬治亞恐怕也是個假名字。

唯一的真實信息是紐約斯圖爾特銀行，這家銀行規模不大，沒能在1929的大蕭條中幸免，目前在波士頓只有一間分行。

谷倉的事到現在只過了兩天，如果對方還不知道海德醫生已死，說不定他能冒名取出這500美元。那封信1月14日從波士頓火車站寄出，寫信地點大概在火車站附近的酒店，馬洛不認為對方現在還在波士頓。

自然，這個念頭稍有些冒險。他收起現金支票，將《失樂園》放回原位。

“在1914到1918年間，人類發動了一場世界大戰。即使沒有舊神那檔事，人類也終會在下一次、下下次的世界大戰中滅亡。”他繼續說，“但是，人類應該自取滅亡，而不是讓舊神奴役。”

“我不明白。”查寧喃喃，“我不明白您的態度。”

“努力活到1930年吧，查寧。”馬洛說，“看見美國世紀的到來，看見黑色星期二的崩潰，看見資本主義的盡頭，股票筑起高樓，金幣化為泡沫，你也會變成一個悲觀的美國人。”

他在整棟樓檢查一圈，確認沒有遺漏的線索。回到客廳，看見查寧還愣在那，而壁爐不知何時恢復了原狀，好像從未出現過密道，四處散落的磚石也消失了。

“對于你和羅賓身上的情況，我有了一點解決的苗頭，不過還需要進一步研究，請給我點時間。”馬洛說，“現在我們要考慮，怎么溜出去。”

這條街即使相對安靜，但不能排除那些待在家里的小孩、家庭主婦、仆役正觀察著窗外，以打發無聊時光。

只有廚房的后窗可以出去。可后窗只能打開到一半，窗口只有16英寸高。對于馬洛和查寧的身軀來說翻越得很勉強，到最后還是在木窗框留下了一處破壞。

馬洛在地上撿起一塊鐵皮，將破損處破壞得嚴重些。

他們騎上馬，氣溫依舊很低，抬頭望去，僅幾縷陽光突破厚重的白云，給幾棟建筑鍍上金邊。

在經過一間鐘表店時，馬洛摸出懷表，對了下時。現在是8點23分，他們在密室里待的2個小時期間，現實過了6小時。

他首次發現舊神還具有影響時間的能力，這可不太令人樂觀。

“你現在狀態如何？”馬洛扭頭對同伴說。

查寧的臉色發灰，但他扯了下嘴角，表示：“還行。”

“那我們就將睡眠再推遲一會，去接個上千美元的大單子。”他拍了拍草莓小妹的脖子，從馬鞍袋取出塊燕麥餅干喂給她，又給自己喂了口白蘭地。

查寧問：“您指格蕾絲·亞當斯夫人的委托？那我不跟著您會不會更好？”

“我想亞當斯是支持共和黨的，更加支持廢奴，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馬洛說，“另外，是我選擇你作為助理，那么碰上對這個安排不滿意的客戶，我情愿不接受這樁委托。”

查寧沉默片刻：“謝謝。”

格蕾絲夫人住在波士頓公共花園邊上，是一棟雅致的白色小樓，對于她的身份來說，顯得相當低調。

馬洛摁了摁門鈴，隨后便有管家前來開門。管家也是一個老太太，削瘦，中等個子，眼里的精明仿佛能洞穿一切。

他從門縫里遞去自己的名片，等待了一會，眼前的對開大門重新打開。

“夫人在等待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