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洛將試管放在桌面的試管架上，繼續翻看筆記。或者說，海德醫生的日記，但是沒有標注具體日期，只能從紙張狀態和略微變化的字體來看，整本日記的時間跨度很長。

“參加降靈會，我沒有任何特別感受。R.S.L的目的昭然若揭，他可以長時間握住年輕女子的手，并在她們受到驚嚇昏厥時環抱她們的腰肢。”

“T小姐從巴爾的摩購買了通靈板，第一個問題是幽靈的姓名，對方回答‘INORACAM’，把大家激動壞了。但我覺得這只是通心粉Macaroni倒過來拼，不對嗎？”

“G夫人從歐洲請來了一位靈媒，據說花費了3000美元。她是吉普賽人，吉普賽人都是騙子，他們更適合在莎士比亞劇院里。”

“……”

“回家路上，我總感覺有誰在注視著我，但我的身后空空蕩蕩，連只貓也沒有，是祂們嗎？”

“祂們在夢境中來訪，可是我醒來后卻完全遺忘了。”

后面有數篇書頁被撕去。

“祂們不是圣靈，不是奧林匹斯諸神，不是人類信奉過的任何神靈。”

“我做夢的頻率越來越高，祂們在召喚我，可是有某種力量在阻隔我們。到底是誰？我是被神選中的人，是誰在阻礙我？”

“我夢見了弗蘭肯斯坦的怪物，就是瑪麗·雪萊書里寫的那種。原本T.S買了票，邀請我下周去劇院看這部小說的改編戲劇，但是我不認為這個夢與未來的安排有關。我們的距離仍是如此遙遠，夢境早已成了我和祂們溝通的唯一途徑。”

“我們的聯系中斷了很久，也許祂們遇到了麻煩。我應該如何做才能加強祂們的力量，獻祭有用嗎？獻祭什么呢？”

接下來的筆記上畫了一些草稿圖，能陰影看出他在嘗試構建某種儀式魔法。

馬洛之前在【靈智學會】見過成員們使用儀式魔法，【扭轉儀式】就是其中一種，有效的儀式魔法研究難度很大，施法失敗率極高。

他翻開新的一頁，桌面的碳化竹絲燈泡閃爍了一下，整面紙被血液浸透，上方用漆黑粘稠的墨水歪歪扭扭寫著——【復活】。

馬洛遲疑了片刻，翻到下一頁。

記載具體儀式的地方被撕去了，只留下幅圖畫，一個由不同的器官縫合起來的類人怪物。

栩栩如生的程度宛如出自繪畫大師之手，和谷倉里見到的那個玩意一模一樣，甚至包括屬于泰德·謝爾曼妻子的姨婆的半張臉，以及菲林太太戴紅寶石戒指的手。

海德醫生的手記到此結束。

馬洛收起筆記，掏出懷表看了眼，已經3點57分了。時間不夠檢查醫生的書信，只能全部揣進懷里，讓波士頓警局的警探們懷疑去吧。

離開前，他拿出手帕，將一路留下的腳印擦干凈。

騎馬走在回家的道路上，迎面走來步行的巡警，他們緊盯著這個深夜還在外面轉悠的男人。

在幾人相距五米左右時，馬洛抬起帽子朝兩人行禮。

“停下。”其中一位巡警呵斥道，“這個點你為什么沒在家里？”

馬洛讓草莓小妹停了下來。

“我正是在回家的路上，警察先生。”他回答，“昨天晚上八點我接到電報，我在康科德生活的姐姐即將臨盆，所以我連忙趕了過去。上帝保佑，她的生產一切順利，是個男孩。”

巡警的臉色緩和了不少，但還是繼續詢問：“你在波士頓住哪條街？”

“栗樹街。”

兩位巡警對視一眼，看樣子是打算放過他了。

果然，剛才的巡警清了清嗓子，說道：“恭喜。”

“謝謝。”馬洛將手放在帽檐邊，向兩人致意。

巡警走過去后，他加快了速度，趕回家里。

還沒靠近大門，馬洛就聽見后院的馬廄里傳來盧克的聲音。

“馬洛老爺！”

他愣了一下，慢慢朝馬廄靠近。

馬廄里沒有亮燈。等他走近，提燈的光招進馬廄才發現，里面除了盧克，還有一個高個黑人，地上還躺著個被捆綁起來的家伙。

“你干了些什么，盧克？”他坐在馬背上，問。

盧克的圓眼睛在黑暗里閃爍，開口便是一股驕傲的語氣：

“我們剛才守護了這片街區，還有老爺您家的安全。”

“你們？”

盧克推了幾把身邊的高個子，沒能推動，后者很是害羞，但眼里沒有膽怯。

盧克只好自己朝前跳了出來，站在草莓小妹前，向馬洛殷勤介紹：“這位就是我的表兄查寧呀，我今早——噢不，是昨天早上才跟您提起過他。他來自密西西比鄉下，想來大城市找活干。

這個小偷就是我們一塊抓到的，當然，主要是查寧的功勞。您看見了，他個子高，身體壯，力氣比牛大，認識《圣經》上的所有字，很適合給您當仆人。”

“我不需要仆人。”馬洛冷冷道，“那個小偷從哪里來？把整件事說清楚。”

盧克撇了撇嘴：

“好吧，好吧。凌晨2點的時候，我出門撒尿。還在迷迷糊糊中，突然就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就站在你家對面的區域。當時可把我嚇了一大跳，褲腿都弄臟了。

我趕忙回去叫查寧。我們一起潛伏到這家伙身后，觀察了一會，發現這家伙就盯著你家的窗戶，時不時還朝道路兩邊左瞧瞧，右看看。我立即就識別出他是什么身份——小偷！

我找來一塊磚，交給查寧，然后用眼神示意他襲擊小偷的后腦勺。非常順利！查寧輕輕一拍就把他擊倒了。我又找來繩子把他捆上，就成了你現在看到的樣子。”

說完，他又用亮晶晶的黑眼睛瞅著馬洛。

“太精彩了，盧克探長。”馬洛干巴巴地說。

盧克認定他在表揚自己，滿臉興高采烈。

他翻身下馬，拿著提燈，走到那個倒霉蛋跟前。

竟然是一個青澀少年，即便刻意地蓄上了絡腮胡，將皮膚曬得更深，可毛茸茸的臉頰顯示他說不定還沒成年。后腦勺的傷慘不忍睹，血糊的到處都是。

馬洛趕緊探了探他的呼吸和脈搏，平穩，幸好。這個少年身體強壯，那雙手常年和農具打交道，跟查寧一樣是農家出身。

他用小刀隔開少年前胸的繩子，伸手在他的口袋里摸索。

“我們已經搜過啦，老爺，他口袋里的東西都在這。”盧克獻寶似的捧出一堆雜物。

“錢呢？”馬洛掃了一眼，“到底誰是小偷？”

盧克的臉瞬間就變了，他將雜物塞進馬洛懷里，一聲不吭地回到表兄身邊。

馬洛懶得去追究，低頭翻看起雜物來。

一本迷你筆記本，一支短鉛筆，幾枚郵票，兩張周末的劇院門票，還有一柄柯爾特海軍左輪。

“天吶，盧克。”他發出一聲驚呼。

“怎么了，老爺？”盧克的語氣中還期待著他繼續表揚自己。

“這小子——”馬洛說，“他媽的——是個平克頓偵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