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陽光明媚。

在古香古色的咖啡屋門口，希恩整個人松松垮垮地灘在梨木座椅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品著美味的咖啡。

“希恩懷特先生，我聽說您已經在賓館退房，您是準備出城了嗎？”

“是的城主先生，城墻已經修繕完畢，我準備喝完這杯咖啡就走。我從沒喝過這么好喝的咖啡，要不是老板娘說咖啡豆很難保存，真想買一大包帶走。”

“那還真是可惜了。”

頭發花白的城主隔著茶幾坐在希恩的側面座椅上，哈哈笑了一聲，“我們的咖啡樹可是只有這里陽光充足的土地才能生長出的特色植物，在別的地方很少見到。不過，這種咖啡樹也并非是本地土生土長，而是從外地移植而來。當年為了獎勵那位移植咖啡樹的人，我們還破例給他加了10點【道德值】呢。”

“道德值？”

希恩有些好奇地問道。

“您在前天進城的時候，衛兵應該有讓您把手放在一臺中心有透明球體的儀器上檢測吧，您還記得那時候儀器上的數值嗎？”城主問道。

“記得，是80。”

“80啊……您的【道德值】很高，一定做過不少好事吧。”

“只是把手放在儀器上就能知道對方是否好人嗎？”

“是的，這是我們城市科學家們在數千年前嘔心瀝血開發的【道德值】檢測器，它能夠回溯個體時間，調查一個人過去做過的所有事情，并按照這些事情評定他的道德高低。”城主為希恩詳細解釋道。

“但是，在我的理解中，道德其實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不但適用范圍有很大區別，隨著年代變化，道德的標準也在不斷變化。”

希恩說出自己的看法，“有的魔界人認為殺掉弱小保持種族強大是正義，也有的魔界人認為吃掉死去同族的身體是正義。那么這儀器又是按照什么標準判定一個人的道德？”

“您說的問題確實存在，我們也無法保證我們的道德評判標準可以適用到整個魔界。不過，我們的評判標準其實很寬泛，最主要的影響因素是……一個人對其他人做出的貢獻。”

城主講解道，“用最簡單的方式說的話……譬如說捐贈，某人把自己賺得的金錢，捐贈給慈善事業，如此一來，就會計算那個人捐出的金錢占他年收入的百分之幾，然后再給予相應的【道德值】。”

“除此之外還有作為士兵，保護大家；作為醫生，拯救患者；作為科學家，研究出讓人們生活更便利的發明等等。甚至連給老人讓座這種小事，累積起來也可以獲得【道德值】。”

“而【道德值】更高的人，在城市里也會享受更多福利，養老金、工資等等都會更高，更容易擔任高級職位，甚至還能用【道德值】直接在政府處申請換取金錢獎勵。”

“聽起來很合理。”

希恩點頭道，“那如果做了壞事，也會扣除道德值嗎？”

“當然，主動辱罵他人、違反交通規則、打架斗毆、盜竊等行為，都會扣除相應的【道德值】。”城主說道，“現在正義城里的罪犯，都是道德值被扣到30以下的人，在通過勞動改造讓自己道德值升到60以上之前，他們都不可能離開監獄。”

“一套很公平的行政系統。”

希恩點點頭說道，接著端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想必作為城主的您【道德值】也應該很高？”

“是的，雖然由我說出來有點自吹的意思。我在年輕時曾是一名頗有建樹的醫藥企業家，主持研究出多種治療疑難雜癥的藥物。以販賣那些藥物賺到的錢為基礎，我又努力建立起一套完善的醫療系統，實現了正義城所有居民免費醫療的目標，并因此被評選為城主。”

城主說道，“之后我推動工會改革、大力發展基礎設施、促進就業，導致這里連續二十年被評定為魔界東區最適宜居住的城市。”

“很符合我對這座城市的印象，非常棒的城市。”

希恩點點頭。

“正因為如此，我獲得了很高的【道德值】……多到，就算是殺掉一個人，都不會被關進監獄的程度。”

城主補充道。

希恩：？？？

“然后，從上個月開始我便被檢測出患上了絕癥，只剩下兩個月的時間。從那個時候開始，我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選好了繼位者，又花了一個星期交接工作，之后每天都會來到這間沿街的咖啡館坐上一下午，看著外面熙熙攘攘的行人。”

城主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您猜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希恩：……

“因為臨死前，我想殺個人。”

城主自己說出了答案，“我從小時候就總是在想，殺人到底是什么感覺呢？一直想一直想，慢慢的，殺人變成了我一生的執念。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我才會拼命做慈善，終于是在上個月累積到了可以殺人的【道德值】。”

“但是……我下個月就要死了，卻到現在我也沒找到可以殺的人。我身邊的同事、朋友、親人，這座城市的居民都是好人，我不想殺他們。但這么短的時間我又找不到那種窮兇極惡，殺了也沒關系的惡人。”

“獄警們又不會允許我對監獄里的罪犯下手。”

“我一定要殺人，不然我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么活到現在的？因此，我最近好幾天都沒睡好，一直在思考下手的目標。”

希恩：……

他好奇問道：“所以您帶著匕首來找我，就是想殺我？”

“本來是這樣的，畢竟，現在城內只有您和我沒太大關系。殺了您，我的心理負擔最小。”城主嘆了口氣，“但，聽說您是從那個村子走出的人，我便改主意了。我只想殺人，不想被殺。”

“請問希恩先生，您應該走過很多地方，見多識廣。能不能請您告訴我，遇到這種情況我到底該怎么辦？”

“如果您真的想殺人，為啥不殺自己？反正您也沒幾天好活了。”希恩聳聳肩，將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喝掉后站起身來，揮揮手向城主道別，隨即離開。

“因為我很怕死啊。要不然我累積這么多【道德值】做什么？”

城主唉聲嘆氣，看著面前的街道。

……

“啊，是城主大人！”

傍晚時分，附近小學幾個放學的孩子發現了坐在街邊咖啡屋門口的城主，紛紛湊了過來。

“城主大人您吃糖！”其中最小的那個孩子跳到了城主腿上坐著，剝了一塊糖，喂到城主嘴里，城主笑呵呵地對她表示感謝。

“城主大人，我們要怎樣才能成為像您那樣偉大的人呢？”一個孩子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城主。

“像我？”

城主看著面前這個孩子，啊，多么得脆弱、瘦弱、矮小、仿佛隨時都會因為意外夭折，只要輕輕一擰似乎就可以殺掉的小東西。

他慢慢伸出手去……

輕輕摸了摸孩子的小腦瓜：“你們將來可不要像我，因為我是一個人生完全失敗，連自己活著的意義都找不到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