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察確實不常來安奴奴的墓園。

因為本質上安奴奴和星火法師的理念格格不入。

通俗來說安奴奴追求的是巨大且肅穆的一。

任何生物包括神靈都應該迎接終極死亡，并統一在絕對靜止的寂滅中，哪怕是時間與熱量也不被準許流動。

而星火法師卻在追求零與無窮。

萬物出生與死亡不應該被突然中斷，它應當是熵與負熵的無盡循環，也就是零與無窮的不息輪回，例如混沌本身。

雙方的魔力本質上是互相沖突的，安奴奴的死靈魔力讓李察不好受，李察的星火魔力也不能讓安奴奴感到愉快。

但詭異的是雙方傳奇學派卻是從古老到不可查的年代就交織纏綿在一起。

零、一、無窮，構成了微妙的平衡。

甚至歷史上還出現過同時繼承了兩家學派的先賢。

安奴奴是李察路邊撿來從小養大的青梅竹馬，他們的關系自然也和歷史上的先賢們那樣，相吸又相斥。

當然李察不怎么見安奴奴的原因沒有這么復雜，只是因為他七環，安奴奴八環。

本該相互抵消的魔力因為實力的失衡而發生偏移，在安奴奴身邊呆久了李察會扛不住侵蝕。

因為一些復雜原因，安奴奴的墓園并不屬于地下城的一部分，它是一個廣而闊的獨立個體，李察在墓園不能借助地下城的魔力。

但李察作為一家之主的自尊又不好讓安奴奴為自己收收魔力。

而且說清緣由后肯定會被緹莉娜娜騎臉嘲諷，所以只有圣女知道這事兒。

“找我有什么事情，是關于蠻骨的遺體嗎？七環狂戰士的血肉很堅固，軟化還需要一段時間，不能立刻形成戰力。那個叫米凱爾的接肢傀儡仍在解析，需要一段時間。”

“不是這件事，你還記得三十年前咱們去索特王國的郊游嗎？”

“哦，你被一群蜥蜴人打得抱頭鼠竄差點就跪地求饒的那次旅行，真是懷念。”

“安奴奴！”李察自覺還算不錯的修養差點毀于一旦，“咱們說好不提這件事！”

“李察，要放平心態哦，誰還沒有狼狽的時候，至少咱們現在挺好的。”

安奴奴帶著李察進入圣殿后方的書房，給他倒了藍中帶綠的詭異藥劑。

李察嘗了一口藥劑，咂咂舌才問道：“這是什么？”

“最近研究的靈魂摧毀藥劑，旨在把靈魂徹底磨碎到虛無態無法復活。”

“那你怎么給我喝了。”

“你也沒問，再說這也沒生效，看來調配失敗了。”

李察有些頭疼道：“奴奴啊，萬一生效了可咋整！”

安奴奴嘀咕道：“小事情，反正你還有二階段，三階段，你有好幾條命呢！我家學派追隨你家學派的原因不就是圖你們出奇難殺，方便試藥么。”

“也確實是這個道理。”李察把剩下的藥劑一飲而盡，感覺味道還不錯。

這已經是他和安奴奴從小到大的日常。

只要不是什么碎肉血沫做成的藥劑，李察一般不太介意。

安奴奴又給李察倒了一杯無色透明液體。

李察品嘗了一口這像水一樣的藥劑，好奇道：“這次又是什么？尸變，瘟疫，解離？”

“一氧化二氫、脫碳甲醛、氫氧化氫混合物，劇毒，飲下它的人都會死。強成癮性，攝入過多也會死。”

“這有什么意義？”

“補水哦！雖然你現在是超凡者了，一定程度上突破肉體枷鎖，但適當的水分補充也有必要。”

安奴奴下巴搭在桌子上，略顯喪氣倒霉的陰郁眉眼看向李察的嘴唇。

“有點干裂，是缺水的跡象。圣女被我拐走沒辦法把你當廢人養，緹莉娜娜發現了也只會不停暗示，你自己大概不會注意到。”

饒是以李察的臉皮，面對安奴奴一如既往直白平靜的關心也顯得有些局促：“也許吧，對了我來這兒是干什么來的？”

“三十年前，蜥蜴人，抱頭鼠竄，躲我身后。”安奴奴精準講出幾個關鍵詞。

“對，就是這個，你當初是不是隨手丟了一個亡靈？”

“嗯……我隨手丟過很多種亡靈，骷髏，夢魘獸，蠕行爪，血肉憎惡之類的，你指的是哪一個？”

“應該是騎牛的骷髏。”李察回憶從塔爾靈魂中讀取的記憶。

“好像有點印象，一個無關緊要的失敗品，在你被蜥蜴人打得……”

安奴奴看到李察憤怒的目光立刻改口道：

“在你那次戰略性勝利大轉進后的當晚，我看你腿瘸了隨手捏了幾塊骨頭，想給你搞個坐騎，但沒弄成，就隨手把它丟進了一處山谷，印象里那處峽谷似乎有回溯時間的能力。”

“看來是咱們干的壞事兒了。”李察把塔爾的事情講給安奴奴。

安奴奴的情緒沒有任何波動，她站在死靈法師的角度分析道：

“果然是失敗品啊，我大概能理解那個亡靈的邏輯。”

“因為山谷中都是火蘭花，他無法進入村子殺掉那些村民補充靈魂之火，只好通過劫掠外界商品和村民做交易，并且把火蘭花當貨幣。”

“它希望看到的是村民為了攫取更多利潤過度采集火蘭花導致其滅絕，這樣就能進村收割。”

“但可惜，村民們秉持可持續發展理念，反而精耕細作把火蘭花種滿山谷的每一個角落，于是雙方拉扯了一千年。”

“到最后亡靈法師的魂火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沒有再去行商，卻陰差陽錯得到了好的結果。”

“說實話，哪怕是對于骷髏兵來說，一千年時間都不開竅也是最失敗的。”

“不過我最近好像又能察覺到它的魂火，好像沒死透。”

安奴奴的字里行間都沒有表達對塔爾悲慘命運的憐憫，更沒有一切始作俑者的自覺。

對這位陰郁的血族來說，世界上除李察外都不是人，是耗材。

死絕了最好，剛好開個亡靈天災。

“那行，就目前來看塔爾還構不成威脅，我已經派人去監督他。過幾天就是極夜了，你和我去一趟地面。”

李察隨后又和安奴奴交談幾句，就打了一個響指傳送走了。

安奴奴目送李察離開，然后用極度細微的聲音賊兮兮道：“你還沒有把圣女帶走，那她就歸我了哦，歸我了哦~”

“謝謝提醒。”啪的一下李察又傳送回來，在另一個屋子里解救了正在烘焙甜點的芙妮雅·伊芙。

隨后李察又牽住安奴奴冰涼的手。

安奴奴顯得有些失措：“李察，你要做什么？”

“隆冬節了，你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