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直門大街，六號院。

一間溫馨的客廳內，周夢懷中抱著自己的小孫女，和丈夫路文武一起看著電視。

“春晚要開始了吧？”路文武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問道。

周夢點點頭：“八點準時開始，沒幾分鐘了。”

路文武順手把旁邊的幾顆大白兔奶糖遞給小孫女：“你之前天天跟我念叨著，明年你們中央樂團肯定會大放異彩，問你也不說，非要我自己看春晚。”

“現在春晚馬上就要開始了，你總算可以說了吧！”

周夢看見丈夫那好奇的樣子，嘿嘿笑著搖頭：“不告訴你，你要自己看，不過我保證，等會兒你看完以后肯定會大吃一驚。”

“哦，對了。”說到這，周夢指了指沙發扶手上的毛巾：“為了怕你哭得太難看嚇著我孫女，我給你提前準備了毛巾，等會兒自己擦眼淚。”

“讓我大吃一驚？”

聽到周夢這話，路文武不由失笑著搖頭，自己十五歲就扛槍過草地，十七歲當連長，跟小鬼子拼刺刀的時候，眼皮都不眨一下，這么多年了什么風雨沒有見過，豈會如此輕易的就被嚇住。

至于毛巾，那更是對自己的侮辱，男兒流血流汗不流淚，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怎么可能像個娘們一樣哭哭啼啼？

那成何體統，他把毛巾拿起塞到周夢懷里：“這玩意你自己用吧，我用不著。”

周夢眼神怪異的看著路文武：“你確定？”

路文武無比自信：“我非常確定。”

周夢砸吧砸吧嘴，把毛巾收了起來：“好吧，這是你自己不要的，等會兒可別求我。”

“切，稀罕。”路文武不屑的說道。

……

東方歌舞團，宿舍大院。

“快點快點，要開始了。”

“哎，你別擠呀！”

“誰踏馬踩我腳？還踹我屁股。”……

一陣嘈雜擁擠之后，東方歌舞團的一群人終于分配好了座位，三十多號人圍著一臺12寸的飛躍牌黑白電視機，所有人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電視機屏幕。

“緒嵐和明瑛姐什么時候出來啊！之前不是說她們要在今年的直播現場唱歌嗎？”

“哎呀，這都還沒開始，你急什么。”

“緒嵐唱的那首《牧羊曲》我可喜歡了。”

“你自己也會唱啊！想聽就自己唱唄！”

“那不一樣，還是緒嵐唱的好聽。”

“還有明瑛姐唱的《回娘家》呢，你們就不想聽？”

……

南鑼鼓巷，95號院。

“老徐，再高一點兒，現在全是雪花。”

“低一點兒，再低一點兒，對對對，有了有了。”

“你別動哈！我們看完再說。”

高臺上的老徐：“……”

“動你娘個腿，趕快找根棍子來拴著，老子也要看。”

“嘿嘿。”剛才在下面指揮的老張一時說出了心里話，連忙看向院中的幾十號人：“誰家有棍子，趕快去拿來，不然等會開始了，誰也看不了。”

“我家有，我這就去拿。”東跨院的老吳應了一聲，不過他卻沒有直接跑出去，而是對旁邊的兒子說：“躺著，等我回來。”

他兒子也聽話，直接躺在了凳子上，把位置占好了再說。

旁邊本來打算趁機占座的人心中腹誹，嘴上卻調侃道：“老吳，你這是干嘛，我們還能坐你位置不成。”

老吳翻了個白眼，也不理他，一溜煙的就跑回家去拿出了一根足有三米的手臂那么粗的棍子：“這根夠了吧！”

“夠了，夠了，那繩子也拿過來。”

讓下面的人把棍子用繩子固定好，老徐開始綁天線，同時不斷調整位置，等下賣弄有信號以后，他又立即不動開始綁。

又過了兩分鐘，他總算弄好了，可再低頭往下一看，院子當中已經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哪還有自己落腳的地方。

……

西南，某一支已經從哨所換防下來一個星期的連隊。

“嘖嘖嘖，還是后方好啊！這有火爐，有熱水，有電視，簡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高愛國雙手捂住搪瓷杯，感受著杯子傳遞過來的熱氣，噓噓感嘆道。

旁邊的排長看了看表，此時已經是七點五十六分了。

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電視機，里面已經露出了畫面，這是一個掛著彩燈的舞臺，舞臺上面有紅紅綠綠的各種裝飾，煞是好看。

鏡頭在移動，排長看見了舞臺下面的情況，那里有很多的人坐著，他們眼睛正看著前面，一副翹首以盼的樣子，似乎也在期待著什么。

他對高愛國說：“好了，快去把兄弟叫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得讓兄弟們放松放松。”

高愛國連忙放下搪瓷杯，站起身，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后才小跑著出去叫人。

不會兒，整個二排三十六名士兵全部聚在了這間會議室。

“稍息，講一下。”

排長看著自己前面這三十六個站得筆直，眼神銳利，目光堅毅的戰士，大聲的說道：

“前天晚上那些猴子悄悄摸了上來，剛剛換上去的兄弟部隊吃了虧，連長很生氣。”

“連長長命令我們補上去，把釘子扎穩，決不允許有半分的后退。”

“這一次去，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了。”

“時間也已經定了下來，過了這個年，后天我們又要頂上去了，連指導員知道我們的難處，特許這間辦公室給我們，讓我們看了今年的春晚再走。”

“所以……”說到這，排長也有些說不下去了。

“所以，現在，看春晚。”

所有士兵聽著排長的話，知道自己才剛剛換下來一個星期就要繼續頂上去，特別是排長那句‘把釘子扎穩’，他們已經預料到了什么。

可卻沒有一個人提出質疑，沒有一個人抱怨，他們只是筆直的站著，目光之中的堅毅，從未改變。

“是。”高愛國帶頭大聲的喊了一句，又敬了一個軍禮。

眾人紛紛找位置坐下，眼睛看向電視。

排長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時針指向八，分針指向十二。

剛好八點。

春晚，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