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斯從床上驚醒，月光順著玻璃窗照在他的臉上，慘白無比。
在他身邊躺著一名睡得死沉的婦人。
烏斯大口喘息著，一邊回想著夢中追著他的叫不出名字的野獸，一邊伸手將旁邊那具沉重軀體推開，好讓身子能坐起來。
他看向身側的婦人，忍不住輕嘆一聲。
從幾十年前、雷斯尚是一艘商船上的船員護衛時，他便跟在他手下了，那時烏斯還是一名未經多少世事，總覺天地寬闊的少年。
但一轉眼，從商船被劫掠、到跟著雷斯加入海盜、擁有第一艘自己的海盜船、再到搭上風暴先知的線洗白上了哥斯達港。
自己居然已經成了落下許多海上病根的老人。
但總比那些葬身魚腹，魂歸大海的人好得多，已不敢奢求太多。
更別說自己還有一個兒子，能接下自己的衣缽。
就是性格有些沖動，經常和卡爾森的手下混在一起，動不動打打殺殺，除了長的像他之外，其余地方沒有一處是像的。
不過在哥斯達港也足夠用了。
只要會識些字，就能配合著管理一些事，時間還長，自己也能夠慢慢教導他，總能變成一個不差的人。
不知道為什么，烏斯突然會想起這么多。
他輕輕起身，拉起窗簾掩蓋住寂靜夜色，忽然聽見房門外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
他猶豫幾分，最后還是推開門。
“咯吱”
映入眼簾的是一盞黑夜中的昏暗燭光，幽幽照耀在一張臉龐上。
那人咧嘴笑著，卻讓烏斯脊背生寒，冷汗剎時冒出。
他坐在客廳沙發上，面前是一盞油燈。
似乎是剛剛經歷過血戰，從衣服上扯下的布條隨意包扎在身上，滲出艷紅血跡。
“你是誰？為什么在這里？”
烏斯強裝鎮定，站在門口，問道。
“塔克。”
塔克靠在沙發上，身后是兩名護衛。
剛剛他才從卡爾森那里過來，可惜卡爾森并不怎么聽話，被哈爾連帶他屠了一遍，順帶接過了弄潮人的所有手下。
哈爾讓他來處理烏斯，自己領著另一批人去接收弄潮人的遺產了。
他曾經見過這個老頭子。
不過那個時候他只是一名弄潮人最底層的嘍啰，甚至算不上是護衛，只能在人群里遠遠看一眼這些城中的貴人。
但此時此刻，與彼時彼刻他想的居然如此相似。
‘塔克？’
烏斯似乎在什么時候見過這個男人，但記不太清了。
‘難道是來尋仇，或是尋財？’
黑暗中，烏斯不敢輕舉妄動，他沒有雷斯從海上獲得的神秘力量，并且他也不擅長戰斗，沒有把握解決面前三個人。
況且身后是自己的妻子，隔壁房間是自己的兒子，他更不敢賭，正想開口尋求斡旋時，他聽見塔克的聲音：
“雷斯已經死了。”
烏斯心口一滯，如遭雷殛。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臣服新的主人、或是死。”
話語簡短，但卻讓烏斯一時停止了思考，雷斯那張蒼老如老松一般的臉龐浮上心頭，緊接著他又想起那些年死在他們手底下的人、商船首領、海盜頭目。
‘不可能！’
‘在哥斯達港，除了風暴祈會的祭司、或者男爵，又有誰能讓雷斯死？！’
烏斯眼里滿是血絲，死死盯著塔克，言語中居然有些歇斯底里。
“你們想要什么？”
“什么？”塔克一愣。
“你們是來尋仇的吧，要錢嗎？我能給你這一輩子都用不完的納爾！”
‘他不會瘋了吧...’
塔克表面默不作聲，不知道是不是哪句話刺激到了烏斯，內心暗自嘀咕著。
另一個房間內，或許是因為寂靜深夜里，幾人的交談聲音太過吵鬧，一名看起來像是年輕版的烏斯推開門走了出來。
他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看見了昏暗房間內、微弱燭光下、塔克三人與烏斯對峙。
“該死！”
在望見塔克臉上的血液后，瞬間變得精神抖擻，隨即大步跑回房間。
塔克還未反應過來，便看到那青年提著一把刀惡狠狠跑了出來。
“不要！”
烏斯下意識呼喊。
但青年提刀指著塔克，已經要將刀劈下。
塔克連忙一翻身，好險將刀鋒躲過。
他斜眼看見在身后的兩名護衛臉上竟然有些猶豫，好像和這個青年認識，不忍下手。
“你們想死嗎！我要是死在這里，你們在哈爾大人面前還能活？！”
一語將兩人驚醒。
一個殺神模樣的身影頓時躍入腦海，心中的恐懼壓過了與對面前青年的關系。
其中一名護衛咬緊牙關，抽刀橫劈一氣呵成！
“啊！”
刀光掠過。
緊接著是一聲慘叫。
青年握刀的手臂被直直劈斷，血液隨著慘叫聲噴濺而出，痛苦剎那間浸入腦海，他不受控制的癱倒在地，緊捂著右臂傷口痛呼著。
逃過一劫的塔克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心中后怕不已。
他瞪了眼另一名緊握著刀柄、手心滿是汗水的護衛，從腰間利落拔出刀，一步跨過去。
“噗嗤”
輕松將刃尖送入那青年的胸口，結束了他的哀嚎。
“不要！”
鮮血濺在烏斯身前。
他腳步踉蹌，伸出的手僵硬在半空，不敢相信面前所發生的事。
“怎么會...我的孩子...”
“為什么…”
他雙眼布滿血絲，語氣悲嗆，頭發在暗淡燈光下顯得灰白。
經過一夜廝殺，塔克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場景，但剛剛從他肩頭蹭過的刀刃還是讓他心驚肉跳。
“看來你的孩子幫你做了選擇。”
塔克緩緩走到烏斯面前，不多廢話，刀刃連帶著上面還算溫熱的血液，刺進這位中老年人的胸膛，隨后利落的抽出，看著烏斯悶哼一聲，直直向前倒在地上。
望著地上奄奄一息的貴人，塔克心中百感交集，然后聽見一聲從臥房里發出的、女人的聲音。
黑暗中，一個身影抱緊了被子蜷縮在床上瑟瑟發抖。
她似乎早早聽見了外面的動靜與交談，一直沒敢出聲，卻在烏斯倒地時從喉嚨中發出了一點哭咽。
“還有一個？”
塔克的眼神在烏斯和他兒子身上停留了一瞬，興致缺缺，最后對著身后兩名護衛揮揮手：
“一起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