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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亂世麗人行
  • 李暉
  • 14495字
  • 2024-04-26 17:28:30

謝炳炎要續弦這件事對謝若雪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話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爹要娶親,這些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作為女兒沒有不同意的道理,可是她就是氣不過,父親為什么非要娶一個只比她大兩歲的女人,這不明擺著讓人看笑話嘛。她是謝家的長女,她要捍衛自己的權利。她三番五次地搗鬼,先是把地址故意寫錯,后來又找人裝作流氓劫持韓疏影,在韓疏影進了謝家的門后,處處找茬。一招不成又生一計。

韓疏影歪在床邊,心不在焉地翻書,可她一頁也讀不下去,干脆熄了燈,躺在床上,雙手墊在頭下,望著黑漆漆的天棚發呆。

寂靜的夜晚,風聲格外的大,把窗戶吹得“吱吱”作響。突然一陣大風吹開了窗戶,桌上的一摞紙張被灌進來的風吹得四處飄落。韓疏影起身將臺燈打開,伸手想要去關窗,突然聽到幔簾后面傳出女子嚶嚶輕啼聲,幽怨而空洞。

“又何必裝神弄鬼呢?謝小姐,你能不能別再整我了?如果你真的能把我趕走,我會鐵了心配合你,可是……我的去留不是你能說了算的。”韓疏影坐在床邊,無奈地苦笑。

沒想到,女子哭聲越發凄涼。

“要不你就出來,我們倆好好聊聊。我也是迫不得已,不然……誰愿意去嫁給一個老頭,誰愿意讀了那么些年書最后一無所用,誰愿意背井離鄉任人欺負……不愿意又能怎么樣?父母早逝,寄人籬下,也只能任憑別人擺布……”

女人哭聲停止了。

“你……還在嗎?”韓疏影輕輕地問。

帷幔里一點聲音也沒有,韓疏影疑惑地走過去。突然,帷幔后面飄出一個蒙著白頭紗的人,在月光下很是瘆人。

“謝小姐,給彼此一個清靜,算我求你了行嗎?”說著,韓疏影一把扯去“人形”的白紗,突然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滿是血污的臉,韓疏影驚叫了一聲,頓時癱倒在地上。

“血污人形”逼近韓疏影,受驚嚇的韓疏影眼前再次出現滿臉是血的日本浪人撲向她的樣子,韓疏影抱住頭,歇斯底里地大叫。

下人們聽到聲響,趕緊敲門:“太太,太太,怎么了您?”

韓疏影已經說不出話了,只是慘叫著。下人看這情形,只得把門撞開。

可是房間內,除了韓疏影和滿屋零亂的白紙,什么都沒有。

新夫人見鬼的消息瞬間傳遍了謝府,各個房間陸續亮燈。院里、走廊上,下人們匆匆跑過來。

謝炳炎聽聞疏影撞見了鬼后,馬上起身趕了過來。看到韓疏影躺在床上,雙眼無神,一副游離狀態,整個人毫無聲息。不由地心疼,趕緊吩咐人去找大夫。

謝若雪躲在柱子后面,不屑地說:“不怕鬼魂?真能裝。”

這時,兩個小丫頭跑過來,被謝若雪叫住。

“二小姐,新太太發癔癥了。”丫頭匯報。

“發癔癥?該不會我親娘來教訓她了吧?”

說完,謝若雪哼著小曲,走開了。

兩個小丫頭面面相覷。

“聽說那間屋子原先是大太太的書房。”

“咦,別說了,好嚇人的。”

郎中把完脈,對床邊圍著的謝炳炎、牛二、謝天賜和一些傭人交代:“放下帳子讓夫人休息吧,不要再驚擾她了。”

謝炳炎問:“嚴重嗎?什么時候能好過來?”

郎中回答道:“謝老爺不用太過于擔心,夫人是受到驚嚇而導致六神混亂,我開些藥給她壓壓驚。夫人年輕身體好,調理幾日就無大礙了。”

聽完,謝炳炎松了口氣,招呼仆人送先生出門。

謝炳炎在房間里踱著步,嘴里嘀咕著:“誰嚇得?轉臉對候著的小翠說,太太晚上吃什么了?見什么人了?”

小翠慌忙說:“太太晚飯什么都沒吃。之后……太太……”

謝天賜趕緊接口說:“太太散步順便去了我那兒,借了兩本書,當時牛叔也在場。”

謝炳炎拿起書翻了翻,書里并沒有寫鬼怪的東西。突然他愣了愣,問道:“小雪,小雪在哪兒?”

牛二回:“二小姐一直在自己的房間里,沒見她出來過。”

“天賜啊,喜帖都發出去了嗎?看來得改期了,拖后幾天吧。”

“是的,爹,我明天就給各家送道歉帖去。”

“老爺,我已經安排傭人陪護太太了,您回去休息吧。”

“也好,都各自回去吧。”

牛二剛出門沒走多遠,就見幾個下人扎堆議論著。

“說不定真是故去的大太太,怕自己女兒兒子被人欺負。”

“是啊是啊,我聽小翠說,之前隱隱約約聽見太太在說話,像是自言自語。”

“我聽人說大太太以前最喜歡在這屋里讀書畫畫的,要是大太太真回來了,這婚還怎么成啊?”

“阿彌陀佛,千萬別嚇我。”

幾個人說著,突然發現牛二一臉怒色地站在旁邊,嚇得趕緊溜走。

牛二望著他們離開,瞇起眼睛思忖著今晚的情況。

謝炳炎從韓疏影的屋里離開后,沒有回房睡覺,他打算去看看女兒,聽牛二說她跪了一天了,他這個當爹的哪里還睡得著。到了房前,沒想到這孩子賭氣,不開門。

謝炳炎就假裝離開,剛轉過身走了兩步,就聽見門“咯噔”一聲,他暗笑,這個孩子的脾性,他這個當爹的最清楚不過了。

謝炳炎進屋,坐在床邊看著假睡的女兒。

謝若雪眼皮一直在抖動,終于閉不住了,一跳坐起。

“你干嗎呢?一直盯著人家。”

“跟爹鬧了一天了,不打算跟爹說個對不起嗎?”

謝若雪噘著嘴說:“我又沒錯。聽說那個女人發癔癥了?你不陪她來我這里干嗎?噢,我知道了,你是來看看我是不是加害她的兇手?現在看見了,我什么也沒干。”

謝炳炎不理她,把謝若雪的褲腿拉開,看著兩個烏青膝蓋,心疼地抱怨:“你這丫頭,跟你親爹耍什么犟驢脾氣呢?怎么一點都不像你娘呢?”

謝若雪得意地說:“女兒隨爹。”

謝炳炎點點若雪額頭:“我就是太放縱你了。好了,趕緊休息吧。”

謝炳炎帶著隨從巡視著礦上的情況。謝天賜跟在他的身后。

“老爺,現在煤價是一天一變,節節高啊。”

“我們的煤只賣給老客戶,新來的給多少錢也不賣。”

“這是?”

“現在世道亂,誰知道買主是不是幫日本人干活的。”

謝炳炎轉臉問:“天賜,這疏影怎么老不見好啊?”

謝天賜有些失神地慌忙啊了一聲:“要不換西醫試試,湯藥見效慢。”

謝炳炎抬眼看了看謝天賜:“你看著辦吧。對了,天賜,我怎么發現你這些天總是心不在焉的,跟丟了魂似的。”

“沒……沒有啊,”謝天賜鼓起勇氣說,“爹,您年紀也大了,礦上的一些業務就交代給我去辦吧,您指揮我就成。”

謝炳炎伸了伸筋骨:“我這老胳膊老腿還能再撐個十年,十年后,家棟就成人了,我就可以把這攤子全都交給他了。天賜啊,家棟是我們謝家唯一的正脈男丁,將來你可要多多幫助他啊。”

謝炳炎這一席話把謝天賜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的心擊得七零八落,他極力掩飾著胸中的絕望和憤恨,找了個為韓疏影請大夫的由頭轉身離開了。

謝炳炎帶著隨從前行,突然間發現前方站著一個西裝禮帽打扮的人。

謝炳炎皺了皺眉:“這只蒼蠅怎么又來了?”

東野向前一步行了個禮。

謝炳炎沒容對方開口便說:“東野先生,我不是說過嗎?您來喝茶吃飯游山玩水,我都歡迎,但入股之事免談。”

東野一本正經地說:“謝先生,我們日本國抱著一腔熱情,就是要在中國建立一個有序的、和平的、互利的東亞共贏體制,我們的合作也將是共贏的一部分。”說著就掏出了一份合同。

“請收下這份合同,我再等謝先生一周,希望您一周內能給我答復。”說完,東野鞠躬走人。

謝炳炎對著他的背影憤怒地說:“敢威脅老子?!”隨手便將合同扔給了隨從,“留著當草紙吧!”

韓疏影躺在床上,一連幾天,目光呆滯地躺著,不吃不喝的。

牛二嘆了口氣,吩咐一旁的傭人:“再拖下去身體可就垮了。去,給太太喂些米湯,濃稠些。”

傭人答應著退下。

突然,屋外傳來鑼鼓喧鬧聲。韓疏影聽到喧鬧聲,又是一驚,捂著耳朵縮在床角。

傭人趕緊跑過來扶著她瑟瑟發抖的身體:“太太……您冷靜點,來人啊……外面是誰?怎么回事?”

院子里架著香臺,香臺上擺著謝若雪母親靈位,一些奇裝異服之人,在圍著火盆跳大神,為首的巫婆更是靈異之極,滿嘴鬼話,又唱又跳。謝府的傭人們都紛紛匯集而來,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謝若雪大聲喊道:“大家聽著,房間里姓韓的那個女人剛進我們謝家,就得了癔癥,害得我們謝府雞犬不寧,我找大師算了算,說她的生辰八字跟我母親犯沖,所以我母親派小鬼來拿她。大師還說了,要想平息此事,恢復我們謝家的寧靜,必須得讓那個女人祭拜我母親,之后再拿荊條抽打全身,直到把小鬼請走。”

仆人們聽完這話都不敢吱聲。

謝若雪對著韓疏影的房間指了指:“去,把那個女人給我抬出來。”

仆人們嚇得紛紛后退。

“那可是新太太,不敢……我們可不敢,要不讓管家來吧……”一句蚊蠅般細弱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謝若雪一看大家這架勢,知道再多說也是白搭,便叫了幾個巫婆身邊的男人,一同沖進韓疏影的房間。

謝若雪看到驚恐萬分的韓疏影,走到她身邊故意諷刺:“咦,病得還真是厲害啊,前幾天的風頭哪去了?不用怕,我來給你治治病,只要你肯給我母親磕頭謝罪,我保證小鬼都會離開你。”

說完,謝若雪指揮幾個彪形大漢把驚恐不已的韓疏影拖拽著出了房間……

丫鬟小翠一看這情形,趕緊趁亂跑走去找謝炳炎搭救。

韓疏影被拖到祭臺面前,巫婆圍著她又唱又跳,幾個火把在她面前飛舞。

之后,兩個男人架著韓疏影,將她按倒在地上,強迫她給靈位磕頭。

韓疏影神情呆滯,任人擺布。一會兒便昏厥過去了,神婆邊跳邊往韓疏影身上潑水,同時,用荊條抽打她,眼見著韓疏影的手臂泛起一道道血印。

一些傭人有些不忍心看,嘆氣,搖頭。

這時,謝炳炎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一腳踢翻了火盆,指著裝神弄鬼的家伙讓他們趕緊滾出去。巫婆帶著小跟班們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在場的人都吃驚地看著老爺。謝若雪更是心虛。

謝炳炎氣得渾身發抖,一記耳光扇了過去。謝若雪雖然大聲嚷嚷,但從未看到爹發這么大的火,也害怕起來,悄聲對身邊人低語:“快去叫牛叔來。”

謝炳炎走到謝若雪面前,謝若雪雖然心里很怕,但依舊倔強地仰著頭。

謝炳炎指著自己已經花白的頭發給女兒看:“我往前走還能有幾年?你就忍心這么往死里折騰你爹?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謝若雪眼里帶著恨說:“我想要這個女人滾出我們家!”

謝炳炎一聽這話更惱火了:“反了你了。我還告訴你了,韓疏影老子我娶定了,你要是不服,就一槍干掉我,這才像我謝炳炎的女兒。”

說著,掏出一把槍,塞進謝若雪的手里。

謝若雪嚇得手里的槍掉到了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謝炳炎逼視著謝若雪說:“不敢是吧?好,既然你不敢打死老子,那就輪到老子教訓你了。”旋即大喊:“來人,把小姐給我綁起來,二十馬鞭,一鞭都不能少。”

謝若雪被捆綁在長凳上正在受刑。這時,牛二帶著家棟趕來,一看趕緊撲過去,阻攔道:“老爺,就算二小姐做錯什么,也不至于受這么大的懲罰。”

謝家的小少爺謝家棟跪著抱著謝炳炎的腿哀求:“爹,不要……不要打姐姐……不要……”

謝若雪哭訴著:“我就是想和弟弟還有爹在一起,永遠永遠在一起,不想讓外人插在我們中間,我們才是一家人,你為了外人打我,還當著我娘的面,你心好狠啊!”

謝炳炎聽了,心里一酸,眼眶也有些紅潤,但他心一橫,決心要給這個恣意妄為的女兒一點教訓。

“聽著,小雪,今天打你,不是打你心里的那份愿望,更不是打你對爹的那份親情,打的是你犯渾不懂事,不給你爹我留一點面子。既然打了,就不能半途而廢,我要讓你從現在起生生地給我記住,人要講道理,家要講規矩。”說完,謝炳炎又狠狠地抽了幾鞭子,謝炳炎聽著謝若雪凄厲的喊叫,心有不忍,丟下鞭子,轉身走了。

謝若雪疼得嗷嗷直叫,心里對韓疏影又多了幾分仇恨。

躺在床上的韓疏影,在謝若雪的咒罵聲中突然坐起,一口血噴出……

下人驚慌失措地沖到院子里大喊:“不好了,夫人吐血了……”

謝炳炎趕緊讓牛二找了郎中來。

郎中診斷后,不解地說:“夫人這口血吐得真是蹊蹺,把臟腑中的濁氣統統帶出,現在倒是元氣回升,脈象也趨向平穩,身體有靜和之態。”

謝炳炎松了一口氣:“別管蹊蹺不蹊蹺了,身體沒事了就好。”

休息幾天后,韓疏影的身體也好多了。今天的天氣還不錯,風帶來了些許涼意,拂去了夏日的燥熱。韓疏影一個人獨自在花園里散步,小翠遠遠地跟在她身后。她眼前浮現一連串她被謝若雪欺負的畫面,這里簡直就是個牢籠,她時時刻刻在想著要怎么逃離出去。正在她徘徊的時候,她看到謝天賜從遠處走來,謝天賜也正好看到了她,于是扭頭就要回避。韓疏影哪里肯放過這個機會,她故意提高聲音喊了一聲,謝天賜一看實在躲不過去了,只得上前跟她打招呼。

韓疏影找了個借口說:“天賜,上次那本書我已經看完了,我想再換兩本,小翠你回屋幫我拿來吧。”小翠應了一聲就離開了。

韓疏影一看小翠走遠,一把拽住謝天賜,將他拖到一個隱蔽處。

謝天賜心虛,不住地左右張望:“你瘋了,會讓人看見的。”

韓疏影根本不理會天賜的擔心:“是,我是瘋了,這里簡直就是地獄,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想明白了,我還年輕,不能為了三船煤就毀了一輩子。現在,在這個院子里只有你能幫我。”

謝天賜一聽韓疏影打算逃走,甩開她的手:“這事我幫不了你。”

韓疏影眼睛死死盯著謝天賜說:“你是個十足的懦夫,是個自私到極點的人,你把我推進火坑,自己卻躲得遠遠的,你看我這一身的傷全都拜你所賜。”

謝天賜磕磕巴巴地說:“我,我怎么會不心疼呢?我是愛你的,這你知道……”

“住口,別跟我說愛,你不配。謝天賜,你給我聽著,婚禮之前你必須幫我逃走,不然,婚禮上,我就會當眾宣布你我聯手殺人的事情。”韓疏影拽著謝天賜的袖子不容他掙脫。

“疏影,你別亂來……”

“生不如死,不如去死。你不信,可以試試。”韓疏影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天賜望著韓疏影決絕的背影,失神地站在那里。他沒有想到這一幕被剛從父親書房里溜出來的謝若雪看得一清二楚,雖然她聽不到二人在說些什么。

“真是天助我也。”原來謝若雪挨了馬鞭后,越想越氣不過,沒想到父親為了一個女人竟然對她下如此狠手,這個家是待不下去了。她決定要去找厲文軒,她覺得自己以后就是要嫁給厲文軒的,早點晚點又有什么要緊。于是,她便把衣服統統從柜子里扔到床上,準備打包走人。可是苦于沒有足夠的盤纏,于是生了個鬼點子,她偷溜到父親的書房。一來可以偷偷拿些銀兩,二來也可以給父親個警告,讓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謝若雪看著二人離去后,用力攥了攥手里的銀子:這對狗男女,原來……你們在暗度陳倉,等著瞧吧,看我怎么收拾你們……她改變了主意,找到牛二,讓牛二轉告父親,于茶館一見。

謝炳炎不知道這孩子唱的又是哪出,但是想想自己對女兒下手挺重的,這也是一個化解矛盾的機會,便欣然前往了。

謝若雪倒上茶,雙手端起:“小雪想給爹敬杯茶賠罪。”

謝炳炎接過茶杯:“這幾天我繃著不搭理你,你不是也很有種,一樣繃著不理我嗎?”

謝若雪一臉歉意地說:“到底還是繃不過您,您是我爹,這點脾性都是您給的。這兩天我痛定思痛,覺得自己的確鬧得有些過分。爹,您喝杯茶吧,就別再生我氣了。”

謝炳炎聽女兒這么說,心里一暖說:“你是我親閨女,我能真生你氣?”

謝炳炎喝了口茶,態度也松緩下來。

謝若雪不停地給謝炳炎倒茶。

謝炳炎總覺得女兒有話要跟他說:“別老灌我茶了,都快喝成大肚羅漢了。小雪,今天你是怎么了?你的爽快勁兒呢?有什么事說吧!”

謝若雪思量了下,一本正經地說:“爹,你以前一直跟我們說,三十年前你和娘落戶此地,靠著一鏟子一鏟子地挖煤置下這片家業,對嗎?如果有人想打你這份家業的主意,你會怎么辦?”

謝炳炎一愣:“這話什么意思?”

謝若雪追問:“爹,你會怎么辦?”

謝炳炎慢吞吞地說:“老子讓他下油鍋。”

謝若雪道:“鐵板釘釘,說話算話。”

謝若雪看到時機一到,便把看到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聽得謝炳炎目瞪口呆。

謝炳炎將杯子重重放下,壓著火說:“你說夠了沒有?你不過是看到他們在一起說會兒話,就生編出這么一堆戲文來。”

謝若雪激憤地說:“說什么話要躲在墻角里?要拉拉扯扯地靠那么近?”

謝炳炎斬釘截鐵地說:“決定娶韓疏影后我派人去他們學校調查過,韓疏影和天賜沒有半點曖昧。”

謝若雪驚訝地說道:“爹,合著你是不相信我?人在做天在看,我親娘也在天上看著呢,我要是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

謝炳炎拿著茶壺說:“你不喜歡韓疏影,也不喜歡天賜,你的話我只能聽三分,留七分。”

“好,你就固執吧,有你名譽掃地的那一天。”謝若雪狠狠地摔門而出。

謝炳炎猛地將茶壺砸到墻上……

回去的路上,謝炳炎一臉陰郁,謝若雪的話還是在他心中掀起了很大的波瀾。

牛二看到謝炳炎陰郁的臉,猶豫了一下,決定把那天他看到的事情告訴老爺,因為他始終覺得有點不對勁兒。謝炳炎聽后質問他為何不早說。

牛二答道:“捕風捉影的事,一旦說了反而像真的了。”

“那你現在怎么想?”

“這幾天我跟太太接觸下來,感覺她是個氣高骨傲之人,就算對這門婚事有些不甘……但也不會去干一些茍且之事。”

“那天賜呢?你怎么看?”

“大少爺從小性格孤僻,不太喜歡與人交往,一般人很難了解他。但老爺您畢竟是他的父親,我想他應該不敢。”

“好,我暫且相信他們,韓疏影清不清白,成婚那天自會明了。如果他倆敢聯手騙老子,老子就支起一口油鍋等著他們。”

牛二小心翼翼地望著老爺,鼓起勇氣說:“老爺,如果您不怪牛二,牛二就大膽地說兩句。雖說大少爺和太太是同學,平時走得近些也沒什么,但時間長了總會多少引人誤會,畢竟身份不同,應該有些避諱。”

謝炳炎聽后若有所思,便吩咐牛二把天賜叫到書房。

謝天賜進門,看見父親正在看著墻上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父親抱著家棟,若雪伏在父親的肩頭,天賜站在后面,總感覺與其他人有些距離感。

謝天賜心里忐忑:“爹,您找我?”

謝炳炎點了點頭,感慨道:“這日子真是禁不起回頭看啊,轉眼你都二十五歲了。二十五年前我從東北的雪地里撿到你時,你也就剛剛滿月的樣子,渾身凍得通紅只剩半口氣了,我還想呢,誰家的爹媽那么狠心,連這樣一個大胖小子都舍得丟出來喂狼。”

謝天賜下意識地皺眉,但很快掩飾過去:“爹就是天賜的菩薩,爹對天賜的救命養育之恩,天賜一輩子都還不清。”

謝炳炎嘆了口氣:“可是到了你十歲,我卻發現你這孩子喜歡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到了你二十歲,就更加古怪了,總覺得你有兩張臉,一張掛臉上,一張藏心里。”謝天賜慌忙說:“爹怎么會這樣想?天賜對爹從來沒有過二心。”

謝炳炎搖了搖頭:“是人都會有二心,只是我不知道你的第二顆心在想什么?離我有多遠?”

謝天賜不解地問:“爹,是我有什么地方做錯了?”

謝炳炎目光直視他:“你喜歡韓疏影?”

謝天賜被這么一盯,慌了神:“爹,您聽到什么閑話了嗎?您千萬不要相信!”

“回答我,是,還是不是?”謝炳炎死盯著謝天賜的眼。

謝天賜“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舉手發誓:“我從來沒有喜歡過韓疏影,從來沒有。如果我敢對爹撒謊,就讓天賜死無葬身之地。”

謝炳炎審視謝天賜片刻,突然意味深長地笑起來,笑得讓謝天賜更加緊張。

謝炳炎拍拍謝天賜的肩:“不管有沒有,從今兒起都必須給我斷了根,誰敢讓我謝炳炎丟了顏面,我就讓他哪來回哪去。”

謝天賜怯怯地點頭,正準備開口,就被謝炳炎擺手打斷:“起來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你。”

謝炳炎坐回書桌前,謝天賜不安地站在他面前。

“三號坑是我最大的煤坑,去年塌方之后工人一直不敢下去,這都一年了,再這么拖下去我們的損失就太大了,天賜啊,我要你帶著工人進坑去。”

“我?進坑挖煤?可……我不會……”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謝家大少爺都下去了,誰還敢不下?這兩天你準備準備,在我婚禮之后你就搬去礦上住吧。”

謝天賜忍著怨恨點了點頭:“是,我聽爹的安排。”心里像是下定決心似的冷笑著……

出了謝炳炎的書房,謝天賜一臉陰郁直奔韓疏影住處,一點也不避諱。

謝天賜跨進韓疏影房間,只見韓疏影正在看書,小翠在一旁倒茶。

天賜對小翠說:“你先出去,我要跟太太商量一下婚禮細節。”

小翠知趣地退下后,謝天賜順手把門關上。

韓疏影看著謝天賜鐵青的臉色,問:“出什么事兒?”

謝天賜咬牙切齒地說:“你說得對,我們不能讓別人擺布我們的命運,像擺布一條狗一樣。疏影,婚禮當夜我們一起逃走。”

韓疏影疑惑:“我要走,但我不要那天走,對我來說太冒險了。”

謝天賜胸有成竹地說:“那天夜里謝家上上下下才會最放松,而且我必須要拿回屬于我的東西,我不能給謝炳炎白白當二十五年的兒子。想讓我死在礦坑里,沒那么容易。放心,我有辦法讓那死老頭碰不著你半個小手指。婚禮第二天,全城的老百姓都會知道,他謝家大少爺跟新太太私奔了。”

韓疏影呵斥了一聲:“住口,我們不是那樣的關系。”

謝天賜冷笑自語:“有什么區別?大家都會這樣認為的。疏影,想逃走就乖乖地聽我的話,我們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面對謝天賜發瘋的眼神,韓疏影不禁冷戰。

第二天一大早韓疏影假裝四處閑逛,來到偏僻的后院,看見一扇小門,上面掛了一把大鎖。

韓疏影問道:“這是什么門?通到哪里?”

小翠說:“這是后門,通大街上。”

韓疏影故意問:“這個大院雖說不小,但門也不少,就不怕不安全?”

小翠笑了笑說:“不會的,咱大院一共四扇門,大門,兩個側門,還有就是這個后門了。大門側門都有人把守,后門一般沒有人走,也就是廚子早上買菜圖個近道。”

韓疏影點了點頭:“好,安全就好。”

小翠不知道韓疏影話里的意思,催促說:“太太咱們還是快離開吧,這里草荒蚊蟲多。”

韓疏影答應著,但眼睛依舊盯著門上的那把大鎖。

很快就到了婚禮當天,謝府門口一派喜氣洋洋。牛二帶人在門口大放鞭炮,并向圍觀群眾散發花生喜餅等。一群孩子圍著牛二哄搶“喜食”……

阿婆在給韓疏影梳頭:“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韓疏影望著鏡子里的毫無生氣的臉,不由地同情自己的人生。突然,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鏡中,似笑非笑。

韓疏影嚇得跳起:“你來干嗎?”

謝若雪湊近韓疏影:“緊張什么,我來看看新娘子啊,打扮一下還真顯出了幾分姿色,只可惜……你的心腸比蝎子還毒。”

阿婆趕緊擋在兩人中間:“哎呀,二小姐,按老理您是夫家的人,也是不能進這房間的,出去出去,一會兒讓老爺知道又要不高興了。”

謝若雪說:“阿婆不用害怕,我不是來尋架的。我就是來告訴這個女人,雖然我沒能將她趕出謝家,但并不代表我謝若雪就輸了,咱們走著瞧。”

這時,外院傳來了鑼鼓聲。

“聽,好戲就要開場了。”謝若雪說完,大大咧咧地離開。

韓疏影心中涌來一種說不出的不安。

謝家大院里擺滿了酒席,高朋滿座。戲班子正在粉墨登場,唱著恩愛的黃梅調《天仙配》。謝炳炎一身新郎扮相,招呼著天賜一一給來參加婚禮的鄉里鄉親敬酒。謝天賜一桌一桌地敬酒,突然,謝若雪在他身后拍了一下,把他嚇了一跳。

“哥,我敬你一杯。”

謝天賜愣愣地看著謝若雪。

“怎么?不習慣我叫你‘哥’?”

“還真是不習慣,從七歲那年你知道我不是你親哥后,就再沒叫過我‘哥’。”

“你又何嘗當我是妹妹?在你心中我就是個謝家二小姐。聽說你明天就要搬去礦上了,來,為你送行。”

“原來我的離開,會讓這么多人心里痛快。好,干杯。”謝天賜一仰而盡。

謝若雪冷眼看著他,突然,厲文軒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謝若雪興奮地撲過去:“文軒哥,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從白天等到晚上,你就是不來,急死我了。”

厲文軒笑了笑說:“學校事多,給耽誤了。”

謝天賜也走過去打了招呼后,便借機離開。

謝若雪挽起厲文軒的胳膊:“走,文軒哥,我帶你去見我爹。”

新房里只有韓疏影一人,她坐在床邊,心神不定。

韓疏影看著手中的鑰匙,這是謝天賜找人給她配的一把鐵門鑰匙。她看著鑰匙,來回踱步,心里糾結著:我真的能相信他嗎?他出賣了我一次,難道就不會有第二次?不,我不能把寶全押在他身上,現在鑰匙在我手里,我應該現在就想辦法逃走。

想到這里,韓疏影迅速從床底翻出一個包袱。她悄悄靠近門口,推開門縫往外看,只見,小翠和另一個丫鬟正坐在門口,嗑著瓜子聊著天,不時發出一陣陣笑聲。這情形是出不去了,一時她也沒有了辦法,急得坐立不安,只得另作打算。

突然,她靈機一動,趕緊端坐在床邊。

“小翠——”

小翠和丫鬟聽到喊聲趕緊進來。

“外面唱什么呢?那么好聽。”

“《夫妻看燈》,今兒請來的是黃梅戲名角兒小蝶仙,平日里想要看她一出戲貴了去。聽說很漂亮,好多公子哥都圍著她打轉呢。呵呵,可惜我沒見過。”小翠快言快語地說。

“那就去瞧瞧唄。”韓疏影故意攛掇。

“那哪行?要挨罵的。”小翠雖然這么說,但話語中透著期盼。

“我這里不缺吃不缺喝的,不用你伺候,你們悄悄溜過去看幾眼,我還等著聽你們跟我說說這小蝶仙長什么模樣呢。”韓疏影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小翠和丫鬟有點動心。

“快去快回,別讓好事的人瞧見。”

小翠和丫鬟答應著,高興地往外跑。

等她們一離開,疏影快速拿出包袱,看看四處無人,走出了門。

順著墻根,躲過往來的仆人,向后院跑去……

喜宴上,唱戲的,叫好的,喝酒的,劃拳的,亂成一片。

厲文軒舉杯來到謝炳炎身邊,謝若雪跟在他身后。

厲文軒遞上紅包:“謝叔叔,晚輩的一點心意,請賞臉。”

謝炳炎欠身道了謝:“文軒啊,你要是再不來,我家這個丫頭可就要騎馬去抓你了。”

謝若雪臉一紅:“爹,喝多了吧?”

謝炳炎把文軒拉到身邊:“還沒夠呢。來,文軒,陪叔叔干一杯。”

厲文軒正要喝。謝炳炎一把將他手中酒杯奪過,隨手擲在地上,說:“小杯喝酒那是娘們兒,來,換大杯。”說著將手中大杯塞給厲文軒,自己又端起一只大碗。

謝若雪責怪道:“爹,文軒哥從小就不會喝酒,我替他。”

謝炳炎不以為然地說:“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干了!”

文軒只能一口將杯中酒干掉,嗆得滿臉通紅。

謝炳炎拍著厲文軒的肩膀:“好,沒酒量有酒膽。小雪,我要和文軒單獨說幾句。”

謝若雪立刻紅臉,做出小女兒姿態:“那……爹,不許說我壞話。”說完就離開了。

謝炳炎大大咧咧地說:“文軒,你是個好孩子,叔叔喜歡。你也知道小雪心里有你,找個合適的時間,你們厲家來下聘禮吧,趕緊把這丫頭娶走,不過說好了,娶走后咱們謝家可不退不換啊。”

厲文軒被這突然的提親驚到了:“可是……我一直當若雪是妹妹的,況且我還年輕,想多做些事……”

謝炳炎根本不理會厲文軒的推辭:“成家和立業不矛盾,就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用急著回答叔叔,回去考慮考慮再做決定。”

厲文軒勉強地點點頭。

這時,有客人要走,謝炳炎對厲文軒說:“我送送就來,你先隨意。”

厲文軒在喧鬧的人群中看到了牛二,便跟他打了聲招呼,告辭了。

韓疏影溜著墻角走,突然看見迎面而來送菜的仆人,嚇得趕緊掉頭跑。不料,又差點撞上喝多了的客人,慌不擇路,只能躲進側園。在一狹小的拱門前,慌張的韓疏影一頭撞上了厲文軒,兩人都驚呆了。

月光下,厲文軒認出了韓疏影。韓疏影趕緊將手中的包袱藏在身后。厲文軒打量韓疏影的一身紅,頓時明白了。兩人彼此望著,有些尷尬。

這時,突然傳來謝若雪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韓疏影臉色慘白。厲文軒一把拉住韓疏影,躲進一假山背后的黑洞中,窄小的空間,兩人只能緊緊貼在一起,彼此感受得到對方的呼吸。

厲文軒低聲說:“你想逃走?”

韓疏影點點頭。

厲文軒脫口而出說:“我幫你。”

韓疏影搖頭:“我不想連累任何人。上次,謝謝你。”

謝若雪追到側園的拱門前。

“奇怪,明明看他往這里來的,怎么一閃就不見了?”謝若雪找不到厲文軒,自言自語地說。

跟隨著的來福說:“厲少爺會不會喝多了,找個地方躺下了吧?”

謝若雪跺了跺腳:“都怪爹,人家不能喝酒非要硬灌。愣著干嗎?還不快去院子里找?”

說著,謝若雪和下人進入側園,直奔假山走來。躲在假山后面的文軒和疏影屏住了呼吸,韓疏影緊張地抓著厲文軒的胳膊,不停地發抖。

眼看著謝若雪馬上就要轉到假山后面,韓疏影嚇得手里的包袱幾乎掉到地上,緊張得差點叫出聲來,厲文軒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謝若雪被細碎的響聲嚇了一跳:“誰?誰在里面?出來!”

厲文軒心一橫,貼在韓疏影耳邊低語:“別動,等我。”

厲文軒放開韓疏影,繞到假山側面。

謝若雪大叫著:“來福,進去看看。”

當謝若雪和來福正要進入假山背后時,突然厲文軒從旁邊繞出,一把拍在謝若雪的肩頭。

謝若雪回過頭,一驚:“嚇死我了,文軒哥,原來是你在里面……干嗎呢?”

厲文軒逗她說:“我看著你跟過來,想嚇嚇你,小時候你不是總是這樣嚇我嗎?”

謝若雪撇了撇嘴說:“原來你也是個記仇的小人啊。對了,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在假山后面挖了一個小洞,我們叫它藏寶洞。走,看看還在不在。”

厲文軒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別去了,臟兮兮的。”

謝若雪撒嬌道:“我想看看嘛,那時我們還埋了不少寶貝呢,陪我去嘛。”

厲文軒嚇唬她說:“要不你自己去,說不定那個洞現在已經是耗子的家了,你手一伸進去一堆耗子一下子咬住……”說著,他故意做了個被咬后疼痛的姿勢。

謝若雪這才作罷,旋即帶著嗔怒說:“人家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會兒話呢,你就著急要走?”

“明天一早學校開早會,我要趕回去。走吧,送送我。”厲文軒拉著很不情愿的謝若雪離開,心事重重地望了一眼假山……

厲文軒等人一走,躲在假山后的韓疏影舒了口氣,她看看手中的鑰匙,打定了自己走的注意。

韓疏影溜到后院,直奔鐵門,就在她掏出鑰匙準備開門之時,突然聽見小翠和那個丫頭過來了。“太太,是您嗎?”

韓疏影趕緊離開門,并偷偷將手中的包袱丟到草叢里。

“真的是您啊,太太,您怎么跑到這里來了?找不見您我們都急死了。”小翠走近確認是韓疏影后激動地說。

韓疏影故作鎮定:“我覺得黃梅小調真的很好聽,就想到下風口聽得清晰一些,再說這里沒人,也不會被笑話。”

“太太,您喜歡聽就讓老爺在家里給您辦次堂會,您現在這樣,要是有什么閃失,可真要了我們的命了。”小翠聽韓疏影這么說,懸著的心才放到了肚子里。

謝若雪和厲文軒說著走著一起出了大門。臨別的時候,謝若雪心一橫:“這么說,你們大學演劇隊真的要去上海宣傳抗日?那我也要去!”

“你當我們去游山玩水啊?”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說過的。”

“你這大小姐吃不了那份苦。”

“你吃得我就吃得,你干啥我就跟著干啥。要不是這兩天家里還有一件大事要處理,我真想現在就跟你走。”謝若雪思忖著。

“大事?什么大事?”厲文軒不由自主地追問。

“哦,沒什么,以后告訴你。文軒哥,你先去,落好腳,我去找你。”

“以后再說吧。”

“不許再說,就這么定了。”

“我走了,若雪,再見!”說完,厲文軒快步離開。

謝若雪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有莫名的失落。

酒席已經接近尾聲,不少人都喝醉了。一些人圍著謝炳炎敬酒,謝炳炎也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謝若雪沖過來,奪過謝炳炎的酒杯低聲焦急地說:“爹,今兒是什么日子啊?你喝那么多一會兒怎么辦?”

謝炳炎醉醺醺地說:“看看,女兒大了就敢對爹指手畫腳,比老婆管得都多。行了,小雪,讓爹跟你大爺大叔再喝兩杯就散了。”

謝若雪走到天賜面前,不滿地說:“看爹喝成這樣,你還一個勁兒地倒酒,安的什么心呢?”

謝天賜無辜地說:“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干的事誰能攔?”

謝若雪狠狠地瞪了天賜一眼。

厲文軒急于跟謝若雪分別,并不是著急要回去,而是擔心韓疏影,剛出了謝府見沒什么熟人,就偷偷地返回,溜到謝府的圍墻外,想要翻墻,可院墻實在是太高了,剛好墻根處有一破缸,他拖來墊了腳才勉強爬上墻頭。他翻過圍墻,重重摔在地上,他不顧疼痛爬起,直奔假山而去。可是,他繞到假山后,發現韓疏影已經不在那里了,他不知道她是如愿以償了,還是……想到后一種可能,他心里不由地打了一個寒戰。他鬼使神差地想要到新房那里找一個確定的答案。

厲文軒從暗處靠近新房,藏于樹下,通過開啟的窗戶,看見韓疏影被兩個丫鬟圍著,知道她沒能脫身,他也無能為力,只好離開……

酒席上一群人喝得正酣。謝炳炎被圍在中間。

“老謝啊,春宵一刻值千金,您就別陪著我們浪費時間了。”

“是啊,別讓人家新娘子等急了。”

“好,那我就先去洞房了,改天再陪老哥們兒喝。天賜,給爹倒一杯,爹最后再敬大家一杯。”

謝天賜拿著酒杯倒酒,悄悄背過身去,將一粒小藥丸丟到酒里。

謝炳炎接過酒杯一口喝下,并把酒杯倒過來晃了晃:“我干了,大家隨意,老子要去洞房了。”

眾人起哄。謝天賜在他身后露出一絲陰森的笑容。

謝炳炎搖搖晃晃推開新房的大門,韓疏影嚇得站起來。

謝炳炎揮手對下人們說:“都出去吧。”

小翠等人答應著,走出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謝炳炎在床邊坐下,韓疏影刻意遠離他。

“咳,我這是怎么了?這酒喝得真他媽的難受。”隨即轉過身抬頭看著疏影,視線逐漸模糊:“淑娟——是你嗎?你回來了?淑娟——過來。”

韓疏影鼓起勇氣說:“我不是淑娟,我是韓疏影,這個世上沒有誰能代替誰。謝老爺,求求您……放了我吧……”

謝炳炎半醉半醒地說:“放你?你要去哪?拜過天地,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離開老天爺都不會答應。”

韓疏影搖頭:“可我不甘心……”

謝炳炎道:“女人出嫁時都是不甘心的,時間長了打都打不走。三船煤是多少錢你知道嗎?這年頭連大總統的女兒也不值三船煤,可你值!只要一看見你的眼睛,我就覺得淑娟還活著……”話還沒說完他就想嘔吐了,“太難受了,這酒燒心……燒心……淑娟,倒杯水來……”

說著,謝炳炎一頭倒在了床上,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

在夜色的掩護下,謝天賜進入了謝炳炎的書房,他麻利地打開柜子門,一個老舊的保險箱呈現在眼前,撥了撥保險箱的鎖盤,保險箱被打開。天賜將里面的金條銀圓統統裝進了布包里。

韓疏影端著一杯水小心地走到床邊,碰碰謝炳炎的腿,試探著喊了幾聲沒反應后,就悄悄打開了門出去跟謝天賜會合。謝天賜帶著韓疏影溜到后院鐵門處。他接過韓疏影遞上的鑰匙,可怎么也捅不進銅鎖里。他突然意識到什么:他們把鎖換了……壞了,要出事,快離開。

謝天賜拉著韓疏影就要跑,突然,兩人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謝炳炎帶著謝若雪、牛二,還有全部的仆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謝炳炎再也壓不住心里的滔天怒火:“聽著,把所有的門都給我關上,一個人也不許進出,今晚我們謝家發生的事情,誰要是敢往外說一個字,老子要他的狗命。來人啊——架油鍋!”

韓疏影知道自己被算計了,悲從中來;謝天賜一聽頓時癱倒在地。

一口巨大的油鍋架在火堆上,鍋里翻滾著黑油。謝天賜和韓疏影被家丁拖到了謝炳炎面前。謝炳炎坐在太師椅上,將一布包的金條銀圓丟在了謝天賜腳下。

謝炳炎眼中發出的光能灼死人:“沒想到我謝炳炎養了一條白眼狼,謝天賜啊謝天賜,連我的保險箱的密碼都能弄到,你狼子野心真不是一天兩天了!”

謝天賜“撲通”跪下不停地求饒。

謝炳炎踢了他一腳,走到韓疏影面前,雙手用力地捏著她的下巴:“韓疏影,我以為你是個品行端莊的女人,可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能和謝天賜狼狽為奸,想在我眼皮底下奸淫偷情,聯手掏空我們謝家,是不是?”

韓疏影絕望地大叫:“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就是不想委屈自己,就是不想讓自己像一件貨物一樣被賣來買去!”

謝炳炎一記耳光扇過去,韓疏影旋即倒地,仰頭疏影倔強地看著他,淚流滿面。

謝天賜爬向韓疏影嗚咽著說:“你快向我爹討饒,快啊,你說我們錯了,快求老爺原諒你……”

韓疏影不屑地轉過臉:“你給我滾開,我和你不一樣,我沒做錯什么,為什么要求饒?”

一個大漢舀了一大勺滾燙的黑油,來到謝天賜面前,將油澆到了謝天賜的手上。

謝天賜發出殺豬般的嚎叫,隨后疼得昏死過去。韓疏影被這殘忍的手段嚇得癱倒在地上,失聲大哭。

這時,用油燙謝天賜的那個大漢對謝炳炎說:“老爺,這油已經是時候了。”

謝炳炎背過身去,狠狠心,一揮手:“下油鍋!”

幾個家丁將韓疏影和昏過去的謝天賜捆綁起來,這時,韓疏影才感覺到死亡的氣息,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個家丁立即將她的嘴塞住。

韓疏影掙扎著,敵視著謝若雪,謝若雪不敢對視她的眼睛。

謝若雪心虛地說:“爹,我沒想讓他們死,死在家里多晦氣啊……要不趕他們走算了。”

謝炳炎沉默。

謝若雪再次哀求。這時,謝家棟從人堆里鉆出來,拉著父親的衣服哭喊著:“爹,別讓哥哥死,也別讓小媽死,誰都不要死……我好害怕……我不想他們死……我不想讓他們死……”

謝炳炎看著如驚弓之鳥的小兒子,內心里還是不愿意相信韓疏影就是這樣的人,便呵住了動手的傭人們。

謝炳炎走到韓疏影面前,拔掉她嘴上塞著的布:“我再問你一遍,你們是不是合起伙來算計我?”

韓疏影痛哭流涕:“不是,他逃有他的理由,我逃只是為我自己。”

謝炳炎揚了揚臉說:“那你求我,求我放了你。”

韓疏影已經被眼前的一切嚇傻了,她沖著謝炳炎直哭,卻說不出一句討饒的話來。

謝若雪憋不住了,沖到韓疏影面前,大聲喊道:“你這個女人到底是怎么了?你快求我爹啊!快求啊,都什么時候了還死犟!”

謝炳炎隨手撿起丟在地上的包袱,這是韓疏影剛剛一直拿著的,“我可以放了你,不是因為你求我,是因為這個。”他將包袱舉到韓疏影面前:“這是你的包袱,里面除了兩件衣服,什么都沒有,連我送你的首飾都一樣沒拿,就沖這點,我姑且相信你一次。來人,把那個狼崽子給我弄醒。”

一大盆冷水澆到謝天賜身上,謝天賜醒了過來。

謝炳炎像一只沉靜的獅子:“聽著,我饒你們不死,但你們必須受到應有的懲罰。把他們給我吊在樹上,各抽五十鞭子,之后丟到野山里去,命大就活,命薄就喂狼。”

眾家丁得令,拖起兩人就要往樹上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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