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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東君似乎并不喜歡彰顯這個身份,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的長槍:“我朋友的槍。”
謝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搶酒失敗留下一物,是規矩。”
百里東君點了點頭:“那我贏了你,能否槍與酒一起拿走?”
謝師想了一下,回道:“可以。”他伸出一掌,示意百里東君出手。雖然剛才幾下交手,面前這位少年卻有一戰之力,可要勝過自己,怕是也太小看這雕樓小筑了。
百里東君笑了笑:“用武功來贏酒,未免有些奇怪,不比武功如何?”
“那比什么?”
“自然比釀酒。”
謝師微微垂首,心里暗自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可百里東君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就在本月十四吧,那日我帶著我的酒來雕樓小筑,也請雕樓小筑備好你們最好的酒,以及這天啟城最優秀的品酒師。
最后,我將帶走那瓶酒,也帶走那柄槍。”
謝師臉色凝重,聲音中透露出幾分怒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雖然謝師長得頗為兇悍,但從方才開始,其實一直對面前兩位少年很是容忍,但是百里東君拿釀酒之事開玩笑,觸中了他心中的逆鱗,整個態度就不一樣了。
雷夢殺知道這位酒師的性格,急忙解釋道:“我們小師弟在入天啟之前,學了將近十年的釀酒術。”
“我學了四十年了。”謝師沉聲道。
“好酒品人間百味,少年的烈,中年的溫,老年的醇,都不一樣。
也不見得誰就勝過了嗎?你說是嗎?”百里東君微微一笑。
謝師一甩袖,轉身離去:“那就恭候大駕了。”
本月十四。
學堂李先生的小弟子,問酒道于雕樓小筑。
消息一出,天啟城嘩然一片。
“到底是李先生看重的弟子,真是一個比一個特別。”
“走,我們去別處喝酒。”百里東君向前拍了拍司空長風的肩膀,他和雷夢殺此番出來,本來就是出來找酒喝的,所以才來了雕樓小筑,不過此番看來,雕樓小筑暫時是不能待下去了,只能另尋別地。
司空長風看了一眼坐在那里默默喝酒的陳儒,抱拳道:“先生,多謝方才那杯酒了。”
“去吧。”陳儒微微一笑。
百里東君一愣,方才他一直沒有注意到角落里的這個中年儒生,現在一看,正是那日在易水畔遇見的人:“你……”
陳儒笑著望向他:“我說過,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你究竟是誰?”百里東君心生疑惑。
“你也很快就會知道的。”陳儒將壺中酒一飲而盡,往門外走去。
“喂,你還沒有付錢呢。”百里東君提醒他。
陳儒一笑,沒有說話,人在瞬間就已經踏出了門檻。
雷夢殺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因為他們三人中只有他知道,坐在雕樓小筑里那兩張座位上的人,是永遠也不需要付酒錢的。
“這人是誰?”百里東君問雷夢殺。
雷夢殺摸了摸下巴:“或許你可以去問謝宣。”
司空長風從位置上拿回了自己的包裹,抬起頭看了一眼直插在樓閣中的銀月槍,嘆了口氣。
“司空,帶你去喝酒。”百里東君喚他。
司空長風走出雕樓小筑:“怎么忽然叫我司空,這個稱呼不太習慣。”
“之前不是叫你酒鬼,就是叫你賠錢貨。如今到了天啟城,這兩個稱呼就不太合適了。”百里東君笑道,“二師兄,接下來帶我們去什么地方?”
“你果然拜師李先生了,成為灼墨公子的師弟了。”司空長風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羨慕。
雷夢殺皺著眉頭想了一下:“既然不去雕樓小筑了,那我們接下來去哪里呢……百品閣上次被我們砸了,現在還沒修繕好。流蘇房的酒又不好喝,落月軒太過官豪,俗氣……其實真的不是我想去啊,只不過小師弟好酒,又恰逢老友久別而歸,不得已才去那個地方啊。真的非我所愿,非我所愿!”
“二師兄,到底去哪兒?”百里東君惑道。
雷夢殺轉頭,眼睛閃亮,笑容曖昧:“去那里!”
百花樓。
樓名俗艷,百花爭艷。
閣中遍地都是鮮艷的花卉,雅樂奏起,花香四溢,穿著輕紗,身材曼妙的女子們舉著輕扇,在閣內翩翩而過。
百里東君和司空長風有些眼花繚亂,司空長風咽了口口水:“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里是……青樓?”
“是百花樓,不一樣的。”雷夢殺搖頭道。
“哪里不一樣?”司空長風感覺額頭上已經沁出汗來了。
雷夢殺用手指指了指上方:“因為有她,所以不一樣。”
上方雅閣之中,又琴聲傳來。
“還記得那一日,我和顧劍門第一次來到這里。
那雅閣之中有琴聲奏起,顧劍門原本已經大醉,聞得琴聲興致大起,舉劍而舞。
他的劍在花叢中穿梭,所有在場的人都無法說出他究竟舞出了怎樣的動作,只能看到一個青色的影子在那里狂奔,飛蕩。
百花會上所有的花瓣被那劍氣席起,五顏六色,姹紫嫣紅,交疊飛舞著在空中飄蕩了許久之后,最后被那劍氣卷起,成了一座花橋,從這里通往樓閣之上。”雷夢殺抬頭望著樓閣,眼神中透露出了某種懷念,“顧劍門說,聞琴聲可知人,他聽這琴聲,就覺得樓上那女子是命定之人。
于是腳踩花橋,從這里走到了那里,推開了房門,見那女子。”
“然后呢?”百里東君記得當時見到的顧劍門身邊并沒有任何的女子陪伴,想必不是什么好的結局。
“然后,過了大概一個照面的功夫,顧劍門就下來了,他說不行。”雷夢殺笑道。
“為什么不行?”司空長風惑道。
“因為太小了。”雷夢殺搖頭,“那姑娘,當年才十三歲啊,顧劍門雖然生性狂浪,但也好歹也是個人,哈哈哈哈哈。”
百里東君和司空長風相視一眼,一臉無奈。
“如今也過去了六年了,當年的小姑娘,如今可出落得貌美如花了,整個天啟城都在傳她的名字,不知道顧劍門那小子看到后,會不會后悔。”雷夢殺聳了聳肩。
樓上琴聲乍止。
“雷公子許久沒來了。”有人傳音而至,溫柔秀美。
“沒有顧公子沒來的久。”雷夢殺答道。
“沒多久是有多久。”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就不是很……久……”雷夢殺轉過身,腿一軟,渾身一哆嗦,差點摔在地上。
一身素衣,面目清秀,恍若一塊美玉般的女子正站在他們面前。
百花樓中美女很多,但這女子身處其中,卻毫不遜色。
她不艷,甚至看得出來未施粉黛,可就只靠著這毫無修飾的美,就將亭內那一眾的鶯鶯燕燕給壓了下去。
一個女子作為客人出現在這青樓之中,的確有些奇怪,但眾人好像都認識她一般,沒有過來驅趕,反而以她為中心,半徑三丈的范圍內,一個人都不敢靠過來。
女子手里拿著一柄劍。
這柄劍在劍譜上排第四。
劍心冢冢主傳人才能佩戴的,名劍,心。
百里東君認出了女子,猶豫了一下,想了一個得體的稱呼:“嫂嫂?”
劍心傳人李心月笑著看了他一眼,可笑中卻是刀鋒:“小小年紀,不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