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重光無奈嘆息，與薛煴煴商量后，決定趁天色尚早，先去探尋八陣圖。

八陣圖壘，皆壘細石為之。

師兄妹二人尋到了八陣圖，同時瞅見巨石陣外，一名紫衣少女背身盤坐，身側身量瘦高的少女在旁護法。

薛煴煴與張重光對望一眼，輕聲細語，“明月、清揚比咱們早出發三天，怎么在此相遇。”

張重光朝二女走去，邊走邊側過頭對薛煴煴說，“一路往東，出蜀地的水陸通道中，這條道最為便利，有什么好奇怪的。”

清揚向師兄妹二人揮揮手，喊道：“重光師兄，煴煴。”

明月聞言起身，驚詫地望向張重光與薛煴煴。

“呦，明月師妹在此處等我呢。”張重光來到近前，沒正形地戲謔道。

明月抬腿作勢去踢他，“你幾時也對陣法感興趣啦？莫非前來參悟八卦陣？”

張重光閃身躲開，含笑說道，“萬一八卦陣里有天材地寶呢。”

明月側過身，作了個請的手勢。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張重光唏噓一聲。

繞著巨石堆成的八卦陣外圍轉了一圈，張重光對正與薛煴煴說閑話的明月問道，“明月師妹，可有什么發現？”

明月轉過身來，想了一會兒，緩緩道：“諸葛武侯在此聚石為陣，曰八陣圖，八陣圖分為天覆陣、地載陣、風揚陣……”

張重光接茬道，“云垂陣、龍飛陣、虎翼陣、鳥翔陣、蛇蟠陣，變化萬端，若按遁甲分成生、傷、休、杜、景、死、驚、開八門，可衍變六十四種變化。

哎呀，明月師妹，說點我不知道的。”

明月白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嗯……八卦陣內自成一方天地，并且靈力充沛，久久不散。”

張重光靈光乍現，問出最關心的問題，“自成一方天地……那能夠擋三災么？”

明月一臉憐惜的神情望向張重光，輕嘆一聲：“唉，你都快魔障了，即使八陣圖可以抵御，你豈會一輩子待在里面？況且修士所設法陣，豈能與天道相抗衡。”

須臾，她抿了抿朱唇，又補充道：“據我所知，至少地仙之下……恐怕難以做到。”

薛煴煴岔開話題，“明月、清揚，你們在附近有看到漁船么？”

“別提了，問過周邊村民，一個個嘴可嚴實了，避之不及。大不了原路返回，或者耗費靈力，凌空飛渡。”清揚嘆道。

“肯定有古怪，咱們何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張重光顯得渾不在意。

“怎么，又要與我們結伴同行啦？那且說說擅闖我玉虛山禁地之事吧。”明月笑盈盈地揶揄道。

“莫非是靜儀師叔用千里傳信符箓告知你們的？”薛煴煴有些心虛地主動提及。

“我倆其實被開山祖師坑了。”張重光輕咳一聲，“既然咱們的目的地都是三清山，同行也有個照應嘛。”

與明月、清揚連續兩次邂逅，張重光有點想開擺。

四人循江岸尋找渡口，不知不覺間已至黃昏時分，晚霞將江岸烘染成金色。

“起霧了。”

張重光環顧周遭，喃喃道。

江畔殘破的渡口前，輕飄飄駛來一葉孤舟。

“有船！”清揚一指數十丈外，一盞燈彩在薄霧中閃爍著幽光。

四人藝高人膽大，奔向驟然出現的漁船。

船家四五十歲的模樣，風霜在他的皮膚上刻下歲月的痕跡，膚色紫黑。

看到四人，他未開口先憨笑，須臾，等四人走近才問道：“要坐船么？要去哪里？太遠我這小漁船可去不了。”

“你將我們載到白帝城吧。”張重光臨時改了主意。

“白帝城？之前不是說去南津關么？”清揚疑惑不解地說道。

明月不易察覺地拽了拽清揚衣襟，眼神冰冷地凝望船家，“就依師兄。”

當船家彎腰放下跳板之際，四人輕盈躍上漁船。

四人三言兩語商議后，三女進船艙休息。

張重光笑呵呵地對船夫道，“船家，您也不問問我們能出多少錢，便讓我等登船。”

船家憨笑道，“四位衣著華貴，不會差老夫這點辛苦錢，對吧。”

張重光微微頷首，心中暗自思量，您老人家的辛苦錢恐怕不便宜。

恰在此時，岸上快步跑來一位壯漢，口中呼喊，“船家，等等！”

“船家，可否載我一程。”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迎面奔來一位行伍之人打扮，皮膚粗糲的壯漢。

船家望著那壯漢，暗自磨牙，頗為不情愿地問詢張重光，“這位公子，您意下如何？”

張重光上下打量著壯漢，淡然道，“還不知兄臺要去哪。”

“我去江陵，勞煩捎我一程，船錢平攤。”那壯漢甕聲甕氣地回道。

“船家，讓他上船吧。”張重光遲疑幾息，沉聲道。

那壯漢一身短打，皮膚黝黑，顯然是多年風吹日曬所致，唯獨整張臉慘白泛青，蒲扇大的雙手緊攥著一對鼓槌。

待那壯漢上船后，張重光才看清他手中銅制鼓槌竟然渡了一層金。

瞥見壯漢靠著右側船舷坐下后，坐在船篷外、靠近左側船舷的張重光開口道，“兄臺，財不宜外露。”

那壯漢不以為意，哂笑一聲，“唉，吃飯的家伙事兒，攥在手里心安。”

張重光猜測道，“我見兄臺一副行伍裝扮，又手拎鼓槌，莫不是鼓吏？”

“正是，我在桓元子，桓大司馬麾下效力。這是前陣子立下軍功，大司馬賞賜的。”鼓吏說罷，低頭望向鼓槌出神。

張重光心道，好家伙，桓大司馬，桓溫！

夜幕沉沉，水道好似解除封印的幽冥之途。白天陽光和煦的景象，此刻已蕩然無存。

原本綠意盎然的草木，細膩如玉的沙石，皆在孤月的洗禮下，化為銀白似鏡的寒鐵，冷冽逼人，可怖異常。令人心顫膽寒，不寒而栗。

漁船在兩岸陡峭的崖壁縫隙中緩緩行進。

船頭燈彩內的幽藍火苗躍動著，船夫的身影被火光拉得老長，投在船篷上，影影綽綽，仿若鬼魅蠢蠢欲動。

大江水面上霧氣愈發濃重，船夫背對眾人，黑黝黝的臉上嘴角向耳根咧起，漸漸撕扯開，裸露出人皮下的藍色皮肉。

船夫忙放下船槳，抬手將裂開的皮肉捏合在一起，留下一道弧形疤痕。

張重光闔目養神，雙腿伸直，坐正身子，背倚船篷。

鼓吏微瞇雙眼，右腳抵在右船舷側板上，左腿微彎，后背倚著船篷邊緣，警惕地攥著鼓槌。

張重光暗自思忖，這一趟可熱鬧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