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器出去了三天。

三天之后，他興高采烈的回來，眉宇間都透露著先前罕見的意氣風發。

光看這個表情，林楚也知道，老爸肯定是已經把金賣了。

自己給了他300g，按照今年的金價而言，每克在100元左右，不知道他有沒有賣到三萬塊。

但，至少兩萬五肯定是有的。

以老爸目前展現出來的種種素質，斷然不至于賣不到。

當夜。

“媳婦兒，我這趟出去，盤了個鋪子?！?

又一次云散雨歇過后，林大器點上一支事后煙，頗為得意的說道。

此時，他卻并沒有顧忌老婆不喜煙味，只自顧自的抽著。

這個細節，林楚觀察到了，心中多少有幾分悄然的膈應。

甚至，隱隱浮現出一些不好的預感。

男人有錢就變壞。

千里之堤，往往是從蟻穴開始的。

不過，自己現在這個年齡，斷然也不可能說什么。

況且，還裝睡著呢。

只是心中暗暗感慨，自己最終決定隱藏的想法，應該還是沒錯。

這個年代，男人一旦成功之后，所面臨的種種誘惑，絕對是空前的，小三，情人，秘書……前世成長過程中，自己甚至見過一個身價上億的老板，過著猶如封建社會老爺般的生活，幾房老婆和子女，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

每“房”每月，二十萬生活費。

敢不聽話？

扣錢！

老爸……但愿你不要成為那樣的人。

平心而論，哪怕都是親爸親媽，在自己心目中，老媽的地位，肯定高于老爸。

前世，她一個人把自己拉扯大，老爸是缺位的。

“盤了個鋪子？你哪來的錢？”

楚瀟瀟大吃一驚，本來很累，聽到這話，瞬間精神起來。

“之前賣襪子時，在火車站碰見個香江老板，錢包被人摸了，我一時心軟，給他買的火車票?；亓酥螅麍蠖鱽砹耍枇宋胰f塊！不要利息！掙了錢還他，掙不了，就當送我了。”

林大器說出自己精心編好的借口。

林楚面靠著墻，背對爸媽，聽著這些話……

一個好消息：我爸這忽悠的功力，當真不弱。

一個壞消息：他連我媽都忽悠。

善意的想：他怕嚇著老婆，畢竟那金來歷神秘。

惡意的想：他在家庭財產上，不坦誠。

“好了，你別問這么多了，我店面都租下來了，一年的租金都付了。你們廠里，現在怎么樣？”

林大器掐滅燒盡的煙，忽然坐起身來，目光灼灼的看著老婆。

楚瀟瀟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開個店，當真不容易。

如果兩口子能一起去守，那自然是最好的，忙起來時，還有個互相照應。

可是……

自己現在還有班上。

雖然發不了工資，但總歸是個盼頭。

而且，還有兒子。

兒子才三歲，要是能去羊城，肯定是最好的，但就擔心他不適應。

楚瀟瀟百般糾結的時候，又聽到男人的話：

“我是這么想的，你把那班兒辭了吧，反正也發不了工資，你跟我去羊城?！?

“兒子還小，在家，讓我媽帶。等再過三年，他要上學了，咱們應該也打拼出個樣子來了?！?

“到那個時候，說不定，能在羊城買個房子呢？兒子就直接去了?！?

林大器語氣格外篤定。

林楚：？

爹！

你這可不對?。?

你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我尼瑪……我送你當老板，你背刺我做留守兒童？

而……聽到這話，楚瀟瀟頓時就炸了。

“林大器，你好狠的心??！為了掙錢，兒子都不管了？”

“現在拐小孩兒的這么多，他要是出個三長兩短，你掙再多的錢，又有什么用？”

“你娘你也不要了？她一個老太太，六十多了，腿腳還不利索，你把她一個人留在老家？”

“我不管，我那班兒可以不上，但一家人，必須整整齊齊，在一起！”

見老婆發飆，林大器頓時慫了。

“哎呀，不是那個意思嘛……要一起去，那也行，無非租個房子嘛！好好好，聽你的，都聽你的。”

這種情況，也不是不可接受。

他打聽過了，距離店面不遠，就有個城中村，一間房，每月房租150，無非，一年多個千把塊的支出。

本來，他是計劃吃住都在店里的。

寧可睡地板，也要當老板！

……

嘟嘟嘟……

長途大巴車在路邊停下。

一顆枝繁葉茂的荔枝樹下，果子早已摘光，正在醞釀明年的養分，卻依舊為等車的人，提供一片綠蔭。

等車的一家四口，有老有小，大包小包，上了車，從白石鎮出發，準備駛向終點站羊城。

林大器抱著兒子，坐在窗口，看著外面這座生活了將近三十年的小鎮。

破爛的路。

破舊的樓。

工廠冒煙的煙囪。

騎著自行車來來往往的人們。

和一輛飛快開過去的虎頭奔。

他腦海中只想到一句話：食得咸魚抵得渴，今日唔搏聽日點揮霍。

林大器，你必成大器！

他默默對自己說。

……

時光飛逝。

2007年。

大年二十八。

白石鎮。

嘟嘟嘟……

一部黑色虎頭奔s320，從遠處疾馳而來，開進白石鎮，在路邊的荔枝樹下停車。

駕駛位，一個身穿西服，皮鞋光可照人的男人，拿著一部最新款的諾基亞8800，下了車，正準備點上一支煙。

旁邊一只手已經伸了過來。

吧嗒。

火點著了。

三十六歲的林大器，深深抽了口軟中華，笑著散煙。

來了好多人。

家里的叔叔，大伯，堂兄，堂弟，表兄，表弟，還有各自的家人，以及自己小時候的發小，遠的近的，能來的，基本全來了。

人群中，還有個鎮里招商口來的工作人員，滿臉笑容，上前握手。

“林總……歡迎林總回鄉，兩年不見，你可是越來越有大老板的感覺了！”

“累不累？想先回家，還是先吃飯？都安排好了。”

林大器抽著煙不說話。

卻是看向那棵荔枝樹。

北風肅殺，有不少葉子都衰黃凋落。

他眉頭微微皺了皺。

“林總？”

“可是想吃荔枝木烤雞了？”

發小李向文，笑呵呵的上前，試探問道。

林大器看了他一眼，若無其事擺手：“把這樹砍了吧，就用它烤?！?

人群自然沒有任何意見。

一棵樹而已。

不要緊。

林總想吃，那就砍了吧。

這時。

從車子后排已經下車的林楚，聽著老爸的話，眉頭也皺了皺。

十歲的少年，一身運動服，頭發精干，面容清秀，雙眸中有著平靜和斯文，卻也有三分貴氣。

“爸，別砍，你想吃雞就吃雞，砍人家樹做什么？”

林大器看向兒子，愣了一下，擺手笑笑：“行行行，聽你的……砍棵樹也要管是吧？”

“走吧……大伙兒，吃肉喝酒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