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器在衛生院掛了十一天點滴。

林楚自然是不被允許去的。

不過，日常，從奶奶和媽媽的聊天中，林楚漸漸拼湊出真相。

老爸，是個狠人。

總價值一千塊的六大包襪子，將近得有兩百斤，比他人還重。

他連拿帶扛，人肉運貨，從白石鎮出發，去了粵西北的廣大鄉鎮和農村，走壞一雙膠底鞋，把貨全部賣掉了。

途中，沒住過一天旅店，風餐露宿，打仗一樣。

因此，把自己身體累壞了。

細菌性肺炎。

兼……腳氣。

好在，已經治好了。

雖然，賣襪子賺了小一千塊錢，治病花了六百。

對此，林楚鼻頭感到發酸。

驀然想到一首歌。

《父親的散文詩》。

這是他的生命，留下來的散文詩。

那露宿街頭的夜晚，是什么支撐他度過來的？

或許，應該便是：老娘，老婆，還有孩子……以及那顆出人頭地的心！

十一天后。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林大器出院了。

回到家里，他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住了十幾天院，徹底不咳嗽了，消瘦的身體，也養出了幾兩肉。

老娘在廚房做飯。

老婆上班去了。

兒子睡得香甜。

他忽然看到桌上有張紙，上面用鉛筆寫了三行字。

——我的老爸賣了幾千雙襪子，可他自己，卻穿著一雙破洞襪子。

歪歪扭扭的字跡。

應該是兒子寫的。

看著這張紙，林大器再看看香甜睡去的兒子，眼淚，忽然就無聲的流了出來。

流了幾滴，他便連忙用手背擦干，腳步輕輕的走到床頭，看著兒子的小臉，輕輕親了一下。

“兒子，老爸一定讓你去城里上學！”

“五年，再給我五年時間！”

他喃喃自語，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這一刻……

裝睡的林楚，徹底崩不住了。

本來是想攻心，讓老爸看到自己的“文學才華”，為下一步計劃做準備。

沒想到……

被他反攻心了。

所以，這就是他寧可累到快死，也要拼命賺錢的原因？

林楚手指動了動，睜開眼睛，儼然剛睡醒。

“老爸，你回來啦！”

爬起來，就鉆到他懷里，歡快的笑著。

林大器也笑得開心，把兒子抱起來：“想不想爸爸？”

“想！”

“老爸，我剛才做夢了耶，我夢到爺爺了！”

“爺爺對我說，以后不許讓你爸賣襪子啦！”

林楚繼續著自己的“計劃”。

這些天，他大概猜出，前世父親的死因。

無非，賣襪子嘗到了甜頭，又在種種動力的加持下，繼續去靠長途跋涉煎熬身體賣襪子，最后徹底油盡燈枯。

只要能改變這點，那明年3月，他自然不會出事。

“爸爸不賣襪子，拿什么供你上學？”

“嗯？小機靈鬼？”

“你還學會說謊了？”

林大器根本不信，刮了刮兒子的鼻子，笑咪咪的說道。

兒子，還真是個天才啊。

這才三歲，就能寫出那樣的句子，還能想出“死去的爺爺托夢”這招。

誰教他的？

供！

必須供！

這樣聰明的兒子，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學！

去城里讀書！

一定要去城里讀書！

“兒子，爸爸不累，放心，爸努力賺錢，一定供你去城里讀書，哪怕累死，都值了……”

林楚：？

目瞪口呆。

媽蛋！

犟驢！

敢情我這招，又起反作用了是吧？

好，是你逼我的！

要放大招了！

……

晚上。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能睡在一張床上。

林楚很懂事的，假裝睡著。

然后聽著爸爸“欺負”媽媽，發出儼然打巴掌的聲音。

直至……

云散雨歇。

“媳婦兒，我明天，再去你們廠里進一批襪子。”

“這次我想好了，不能自己單干，那樣真會活活累死。”

“我得在當地，找幾個信得過的人，讓他們以當地為據點，給我鋪貨，我給他們供，只要這條路跑通了，以后就順暢了。”

林大器點上一根事后煙，端起大茶缸子來灌了兩口，語氣很是自信的說道。

楚瀟瀟聽到這話，卻是一愣。

她有些擔心，但，她不是那種哭哭啼啼的女人，性格中，自有剛強的成分。

“你一個人不太好，聽我的，再喊一個信得過的，向文不是今年沒活兒嘛，拉上他。不行還能讓他出點本錢。”

李向文是老爸的發小。

“向文不行，吃吃喝喝行，做事不行。還有，他手腳不干凈，上回打牌，偷摸換牌，被我看見了，我假裝沒看見，沒說他，這小子，臨走時，還偷拿了我五根煙……”

林大器篤定說道。

聽著這話，林楚背著身，心中對于老爸的能力，更覺驚艷。

老爸還有這么細的一面！

能吃苦，有腦子，會看人……

我爸，當真有富豪之資！

前世……真的是英年早逝了！

這個大浪淘金的時代，聰明和有能力的人，從來都不在少數，但，能最后有所成的，時運，機遇，貴人，甚至身體……缺一不可。

“向文不行，你再想想別人嘛……”

“總之，我不許你一個人！”

“萬一生個病，連搭把手的人都無。”

楚瀟瀟退了一步，卻還堅持道。

林大器抽了口煙，注意到妻子捂著鼻子，小心翼翼的把剩下的半支煙掐了，放在旁邊先不抽。

嘆氣道：“多一個人，就多一份花銷，多分一份利潤……”

“況且，別人，真不一定吃得了這個苦。”

“再則，這門生意，最多也就再做個半年，沒有門檻，看到你賺錢了，人就都往這走，很快就擠的你干不下去了……”

“咱家現在有不到七千塊錢，我想著，再猛干半年，攢夠兩萬，我就想辦法去羊城，批發城里盤個鋪子。”

“賣襪子又辛苦，利潤又低……我都瞅準了，賣啥最掙錢？電器！未來二十年，一定是電器的天下！”

“等電器掙了錢，我還想賣家具……家具也掙錢，有錢的那部分人，現在都在換新房子。”

“要真有門路，回頭干房地產都成！不過，那就得看命了。五年之內，還是做電器！”

林楚：……

目瞪口呆。

我爸……原來這么牛逼？

襪子，電器，家具，地產……

一步一步，做大做強？

關鍵是，他想的遠，走得也穩，有多大屁股，才穿多大褲衩。

不驕不躁。

按照他想去羊城租鋪子的計劃，兩三萬塊錢的本金，就夠用了。

現在就卡在這一步。

所以，才要靠拼命賣襪子，來積累第一桶金。

爸，莫發愁，你的天使投資人來了！

你給我精子，我還你金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