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精聞言，心下一抖，臉色煞白，吞吐道：“長老，這，這是說的什么話，我怎會拿有毒的飯菜來齋僧哩！”

陳衣道：“女菩薩，莫要誤會，你定是多心了，我也沒說你哩！”

正說著，天上一聲喝，悟空缽盂也不顧了，睜了火眼金睛，掣了鐵棒，當頭就朝那怪打來。

桃子散了一地。

陳衣阻道：“悟空！莫打！桃子都掉了！”

悟空停手，齜牙道：“師父，你面前這個女子，莫當個好人，她是個妖精，要來騙你哩。”

陳衣道：“我正與她講佛法哩，你莫沖動。”

悟空道：“師父，非我沖動，老孫在水簾洞里做妖魔時，若想人肉吃，便是這等或變金銀，或變莊臺，或變醉人，或變女色。有那等癡心的愛上我，我就迷他到洞里，盡意隨心，或蒸或煮受用；吃不了，還要曬干了防天陰哩！師父，我若來遲，你定入他套子，遭他毒手！”

陳衣無奈道：“是是是，你師父就是呆子，是那馕糠的夯貨，沒你那眼睛看得透！沖動是魔鬼，且放下棒子，讓為師先念個供養(yǎng)偈，好吃了飯，再與你說道說道。”

八戒道：“師父，不帶這樣點我的。”

沙僧也道：“大師兄，你消……”

話音未落，悟空已掣棒望妖精劈臉一下，那怪本有所防備，使了個解尸法，抖擻精神，預(yù)先溜了，留了個假尸在地。

沙僧一字一頓接著道：“消氣。”

陳衣放下那一罐蟲飯道：“唉，悟空，你怎的把她打了。”

悟空道：“師父，這是個假的。”

陳衣道：“你打下去，真的不就逃了。”

悟空這才冷靜了一些，回想起來，師父有天眼通，又有金剛不壞的肉身，藥不死。之前遇到護法和菩薩假扮的凡人，師父心里也有數(shù)。

“師父，你這是……”悟空問道，剛才心中竟有些慌亂，怕師父有事，忘了師父本事了得，哪需要他保護。

陳衣仔細看那地上女尸，外皮保存完好，再用神通探查，沒有骨架，想必是那白骨妖怪食了人精氣后，剔骨留肉，做成的一副皮囊。可憐這二八女子，也許還是處子，也許才剛做人婦，就這樣被吸了精魄。

不除了那白骨精，她腹中吞下的那些亡魂也永世不得超生。

“悟空。”陳衣叫道。

“是，師父。”悟空收了棒子，來到陳衣面前。

陳衣問道：“這妖怪逃了，定是還要來吃我的，我們且讓她來，找到她洞府，那里定還有許多尸首。”

卻說那妖精，脫命升空，看著下面給女尸做法事的和尚，咬牙切齒：“從前，只聞得那猴子有些手段，今日果然話不虛傳。那唐僧都將要吃上一口了，差點兒就被那猴頭打得魂飛魄散。幸有這解尸大法，才脫了出來。這蠢和尚，倒是慈悲，還做了場法事。若是當年能有人如此對我，也許我也投胎轉(zhuǎn)世，不至于化而為妖了。”

那怪想起從前之事，又是一陣怨念：“天不憐我，我自有長生之道。只要吃了這唐僧，我就與天同壽。絕不能放他走，我還下去再戲他一戲。”

這番言語，被陳衣天耳通聽見，這白骨夫人，竟還殘有一絲善念，若能度得了她，便盡力度了罷。

那妖精，按落云頭，在前山坡上搖身一變，變作個老婦人，年滿八旬，手拄著一根彎頭竹杖，一步一聲地哭著走來。

陳衣道：“說曹操到，曹操就到。徒兒們，且演真一些。”

八戒道：“師父，這我可會哩！”

還沒等陳衣回應(yīng)，八戒就已經(jīng)演起來了。他大驚道：“師父，不好了！那媽媽兒來尋人了！”

悟空看了眼老婦，哼道：“兄弟，莫亂說，這婆婆也有八十了，六十歲生子，著實是稀奇。”

陳衣道：“可能這婆婆久不出山，眼不好使，腦袋也不太靈光哩。讓我去給她開開光。”

幾人上前，看那怪物：發(fā)蒼蒼而齒牙脫落，走路慢騰騰，行步虛怯怯。弱體瘦伶仃，彎腰駝背似蝦形。臉如枯菜葉，顴翹只留皮。嘴是覆盆舟，眼似死目魚。

陳衣道：“老婆婆，這山險峻，你一個人往哪里去？”

那婆婆哭道：“長老啊，我家祖居此地，我老伴兒一生好善齋僧，看經(jīng)念佛。命里無兒，只生得一個女兒，招了個女婿。今早送飯下田，直到現(xiàn)在也未歸，想是遭逢虎口。我不甘心，特來尋人，就是尸首，也要找得，收拾回去，安葬塋中。”

陳衣指著那具還躺在地上的女尸道：“你說的女兒，是她么？”

那婆婆擦擦眼，走近一瞧，丟了杖，跪下大哭道：“我的兒啊！你造了什么孽，怎死在這了？”

陳衣安慰道：“婆婆莫要傷心了，你這歲數(shù)，太過傷心，怕是等會兒也隨她去了。”

婆婆拭了淚道：“長老你真會安慰人。”

陳衣道：“生死本由命，看開些。你年紀大，不好運送，我叫我徒兒與你做個苦力，將你姑娘尸首抬回，你且?guī)贰！?

那怪一聽，歡喜了。若是回了她的山洞，還不是她想怎樣，就怎樣。這時，她見到猴子對著她齜牙咧嘴，嚇得往后退了幾步，栽在陳衣懷中。

她對著悟空指指點點道：“啊！這雷公嘴的和尚，好生嚇人！老生差點兒就嚇暈了！”

悟空道：“懶得理你，免得師父又要罰我！”

婆婆對陳衣哭訴道：“長老啊，他怎這般無禮？”

陳衣扶住她道：“婆婆莫理，他脾氣古怪，不當個人。”

陳衣轉(zhuǎn)頭對猴子喝道：“你這倒灶的模樣，就不要隨婆婆去了，免驚了他家人，就在此等我等罷。”

悟空哼哼兩聲，憤恨道：“和尚癡傻，兩眼昏花，不識善惡，不辨真假。還去什么西天，取那狗屁經(jīng)書做甚？俺老孫不去，不去了！”

話畢，他飛身上了云頭，道：“我還不如回我那花果山水簾洞，做我的齊天大圣美猴王。”

“隨你去哪兒！”

猴子走了，那婆婆撫了心口，松了口氣：這最難纏的走了，那剩下的還不是任他拿捏。

婆婆道：“長老啊，還勞煩您徒弟幫我收拾。”

陳衣道：“自然，自然。悟凈，去將馬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