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縱云至空中，手搭蓮蓬望了一圈道：“師父，這白虎嶺山高嶺峻，虎狼成群，蟒長蛇毒，古樹盤根，荊棘叢生，薜蘿滿目，瘴氣層層，定有妖怪。”

陳衣淡淡道：“若真是妖怪，倒還好辦，至少擒了，還能渡一渡。這一路所遇，魔倒是越來越強，謹防有魔來襲。”

悟空耍了兩下金箍棒道：“魔來又如何，本心歸正，還怕他惑亂我？先問過我手中如意棒！”

陳衣轉身瞥了眼八戒，他正嘿喲嘿喲擔著行李。

八戒見師父瞧他，笑道：“師父，你放心，自那日菩薩試探，我日日都在練習，清心寡欲雖還做不到，但也克制了不少。三昧神火也進展頗大。”

陳衣滿意點頭：“有欲正常，不怕念起，只怕覺遲。你能及時察覺，便也不會被色欲牽著鼻子走。倒也不需再起克制之念，壓伏太久太深，反而易被心魔反制。只需看它生滅起落，不去理會即可。慢慢這欲念就少了，你就是想讓它起，它也起不來。”

八戒點頭領會，沙僧則也在旁思索精進。

悟空笑道：“師父，你這修行又精進了不少啊！”

陳衣也笑道：“既是精進，那就是不精進。”

沙僧道：“師父，這又有何說法，讓我太難領悟！”

悟空道：“沙師弟，這《般若心經》有云，諸法空相，不增不減。自然有精進則為增，有增則有減。沙師弟，你說是精進還是不精進？”

沙僧一頭霧水，自嘲道：“二師兄，師父和大師兄都是菩薩了，你我這羅漢都還沒個果果。”

八戒大耳一扇道：“不行，看來還要更努力些，不能讓翠蘭看了笑話。”

白龍馬長嘶一聲。

陳衣道：“看，悟言懂了。待會兒讓悟空給你倆摘個果果吃，要幾果？”

咕嚕———

八戒肚子叫得響亮。

眾人大笑，說著禪，徑上了山。

悟空騰云看去，西方路甚是寂寞，更無莊堡人家，正是多逢樹木，少見人煙去處。看多時，只見正南上有一座高山，那山向陽處有一片鮮紅的點子。

悟空按下云頭道：“八戒，有果了。你要一果二果三果四果？”

八戒口水直流：“猴哥，四個怎夠吃的，當然是越多越好！”

悟空道：“真是個呆子。”

陳衣笑道：“今已是六月間，想必是那山中野桃熟了，出家人，能有桃吃也是福分了。悟空，你且多摘些給八戒罷。”

悟空領了師命，取了缽盂，縱起祥光，筋斗一晃，冷氣颼颼，須臾間奔南山摘桃不題。

這孫大圣去時，那祥光驚了山中妖精，這妖精，在這山中年歲已久，已有化魔之兆。她踏著陰風，在云端里往下瞧去，見一端莊和尚坐在地上，不勝歡喜：“造化！造化！這幾年聽人家講，這東土的唐和尚西去取大乘，他本是金蟬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體。有人吃他一塊肉，長壽長生。真個今日到了！”

那妖怪又仔細瞧了瞧陳衣身邊不遠，立著兩個妖仙，一個威風凜凜，一個煞氣十足，也都不是好惹的。她眼咕嚕一轉：“等我且戲他一戲，看怎么說。”

陳衣正在打坐，聽聞空中有怪如此說道，不由眉頭一皺，這到底還是傳開了，真是可笑。他睜眼，旁邊八戒撂了擔子歇息，沙僧放馬。這怪倒是來得巧，正好考驗下八戒。

妖精停了陰風，在那山凹里搖身一變，變做個月貌花容的女兒。

你看她，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左邊纖纖白玉指，提著個青砂罐兒，右邊粉嫩削蔥根，兜著個綠瓷瓶兒，蜂腰扭扭，蓮步搖搖，從西向東，徑奔這俊和尚。

陳衣天眼通一看，一具骷髏架子上附著一團死氣陰深的魔物，搖搖晃晃走將來。他指著那妖怪道：“八戒、沙僧，悟空才說這里曠野無人，你看那里不走出個女菩薩來了？”

八戒道：“師父，你與沙僧坐著，等老豬去看看來。”他放下釘耙，整整直裰，擺擺搖搖，靦靦腆腆，直面相迎。

那少婦沖他笑笑，六月的天氣又有些悶熱，自然而然開了領口，渾圓半露，微微香汗。

八戒看著那柳眉杏眼送秋波，冰肌玉骨藏香露，立刻動了凡心。

陳衣道：“這念頭倒是起得快了些。”

沙僧栓了馬過來道：“師父，莫急，且再看看。”

八戒叫道：“女菩薩，往哪里去？手里提著是什么東西？”

女子鶯啼婉轉，嬌聲道：“長老，我這青罐里是香米飯，綠瓶里是炒面筋。特來此處無他故，因還誓愿要齋僧。”

八戒聞言，讓那女子稍等，他急抽身跑了個豬顛風，到了陳衣面前。

八戒小聲道：“師父！你用你那神通瞧瞧，這是菩薩大仙還是妖精鬼怪？”

陳衣與沙僧相視一笑，陳衣道：“這念起得快，覺得也算快了。”

八戒知他們意思，只道：“你快看看，這荒山野嶺，良家婦女扮風騷，又不怕我老豬樣貌，還來齋僧，定有蹊蹺！”

陳衣笑道：“這就一白骨上附了什么東西，只是她這借口稍顯拙劣了些。”

八戒和沙僧皆是一驚，這世間精怪千奇百怪，連白骨也能成精了。

沙僧想起他那八百里流沙河里的枯骨，一陣惡寒。

八戒則慶幸自己還好及時清醒過來，沒被色牽著跑。

陳衣道：“你且把她引來，我與她講講佛法。”

八戒將那妖精帶了過來，陳衣朝她合十道：“女菩薩，怎想來此齋僧？”

那妖精見幾人信了，心中歡喜，便編了一通理由，說她住在白虎嶺正西下面，家中還有父母，本是獨女，招了贅婿，現在農忙時節，夫君在山北帶人鋤田，此次去給夫君送飯，正巧見了僧人，便將此飯齋僧了。

陳衣道：“女菩薩看來知道齋僧功德大啊，想當初，如來的弟子，目犍連尊者，曾于盂蘭盆節供養十方僧眾，而使得餓鬼道的母親超脫。女菩薩有心了，他日也定能超脫。”

八戒接了齋飯，遞與陳衣，陳衣打開青砂罐兒，正準備吃一口飯，飯夾起，又停了下來，看著妖怪失望的眼神，他又道：“不過，齋僧也得小心了。若是拿了有毒的飯菜來齋僧，那可是會下地獄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