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蕓蕓看著浴桶邊的一籃子花瓣,啼笑皆非。
若她現在是女兒身,那必然是要笑納的。
但……她明明穿著玄色衣袍,完完全全就是個漢子啊!
為何這些人自作聰明,會認為她是一個喜歡花瓣浴的漢子?
四下無人,陌蕓蕓拎著花籃,笑得肆意。
那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透過門縫,傳了很遠很遠。
縮在門柱們旁的花落露出了笑容,明媚的妝容襯得她格外秾艷。
這次拍馬屁總算是拍得恰到好處了。
陌蕓蕓心想:他們都以為我是有特殊癖好的,的確在都城上流圈子里,好南風不算什么特別出格的,貴族公子養一兩只兔子都是司空見慣的。我經營花坊,無論扯什么理由,都難免有些好事的姑娘會飛蛾撲火,索性就默認自己好南風,這樣也能擋下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反正,我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待到真相大白的時候也不算是欺騙了大家,這委實是一個好辦法。
于是,陌蕓蕓很歡喜地將花瓣全部灑進了浴桶,整個人鉆進溫暖的水中,她終于感到了一絲放松。
所有的疲憊都通過毛孔釋放出來,她舒服地哼起了歌兒。
“你嫁衣如火灼燒了天涯,從此殘陽烙我心上如朱砂,都說你眼中開傾世桃花,卻如何一夕桃花雨下……”
夜天凌去而復返,止步門前,聽著悅耳的歌聲,他的眉目舒展了許多。
他的女人是頂有才的女子,這首歌曲若是能在宮宴上演唱,定會震驚四座,千古流傳。
以往,夜天凌總認為歌曲之美最美在旋律,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律格外地勾人,但今日聽了陌蕓蕓的一曲,他忽然發現以往被世人多為忽略的歌詞也是非常重要的。
就如陌蕓蕓此刻所吟唱的歌曲,歌詞營造的意境美輪美奐,讓人情不自禁有種淡淡的憂桑。
而這憂桑,卻不讓人討厭,是一種能夠淡然處之的閑愁。仿佛那位身著紅火假意的傾城女子正朝著自己走來……
他忽然不愿意去打斷這樣的歌曲了。
花落在旁欲要上前,夜天凌擺了擺手。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他已經離開了花樓,路上卻越想越氣憤,總有種塊壘無從抒發的憋屈感,所以他回來了。
他想要當面和陌蕓蕓將事情說清楚。
但……現在他又覺得沒這么重要了,只要他在意的人還安好地活著,這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能唱出這樣纏綿悱惻,蕩氣回腸歌曲的女子,定然心胸開闊。
……
“你啟唇似又要詠遍上邪,說的確是我愿與君絕?!?
聽到這句,夜天凌的手攸的收緊,他要與誰絕?
花落看到夜天凌眉頭緊鎖,臉色陰沉,眸色翻滾,她放慢了腳步,挪動到夜天凌身后,小聲說道:“公子,老板正在沐浴,您是否愿意移步會客廳,待老板梳洗結束,再來相見。”
似乎為了驗證花落的說法,房內適時傳來一陣嘩啦啦的流水聲。
夜天凌一句話都沒有說,就轉身離開了。
杜蕓蕓,但愿你永遠不要后悔。
……
黃昏,夜王府。
夜天凌在書房枯坐。
樓里燈盞散發著昏黃的燈,和著窗外金黃的夕陽,倒顯得一切都愈加的蕭條、寂寥了。
手邊的茶早已冷卻。
夜天凌深呼吸,搖了搖頭,他何時變成這樣了,患得患失,不像那個殺伐果斷的戰神了。
他忘了師門的祖訓。
戴上誰的面具,就要做誰。
這也就是他的易容術多為世人所追捧的主要原因。
可是他越來越把持不住自己了,他已經漸漸分不清了。
哪個是他,哪個是原本的他,哪個是扮演的角色。
亂了。
一切都亂了。
暗衛一號現身,他恭敬地鞠躬,“王爺,您為何不將事實告知楚姑娘?”
“誰讓你現身的?滾。一旦有人發現你的存在,一切都露餡了。”
“王爺,見過屬下真容的人屈指可數。您無須擔心,只是……屬下看不得王爺傷心?!?
“你哪只眼看到本王傷心了?”
暗衛一號知道,夜王又開始自欺欺人了。
“王爺,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楚姑娘好,但楚姑娘她并不知道?。 ?
“不需要你來提醒?!?
“王爺?!?
“滾!”
咚……
暗衛一號屈膝跪下,“王爺,屬下今日實在不吐不快,您本就是為了四大家族的平衡,才不得不答應扮演夜氏長子夜天凌,這件事情您需要告訴楚姑娘,屬下看得出來,楚姑娘在您的兩個身份中徘徊,她很痛苦。您難道就不怕她最終會選擇夜天凌?”
“反正都是本王,無妨?!?
“王爺!夜天凌總會回來,您忘了,您承諾過一定會治好他?!?
夜天凌按了按太陽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吧?!?
“王爺,您會后悔的,不要做讓自己遺憾終身的事情?!彼麄冞@群暗衛看得很清楚,王爺只有在楚小姐面前才會真正地開心。
千面郎君,人前無限風光無限神秘。
卻有無人可訴的苦楚。
咚咚咚……
暗衛一號連續磕了三聲,“王爺,好女人千載難求啊!”
夜天凌聽到這句話有點發愣,楚寶寶的好如今是連一向都冷心冷情、不茍言笑的暗衛們都發現了么?
她已經有著如此光彩,讓人無法忽略了嗎?
“王爺,您當真看不清嗎?在夜天凌和楚文卿這兩重身份上,楚小姐更為青睞的是夜天凌??!”
“是嗎?你最近倒是八卦得很!”
“王爺,屬下這是關心您?!?
夜天凌嘆了口氣,披上了玄色披風,描金的長袍熠熠生輝,他道,“安排一下,你陪我走走吧?!?
暗衛一號:……
要知道這種指令已經六七年不曾又過了。
自從王爺在四大家族的集會上答應家主們扮演重傷后昏迷不醒的夜天凌后,他再也沒有在公眾場合光明正大地與暗衛們一起了。
回過神來,暗衛一號很快就肅清了閑雜人等。
好歹是在夜王府內,基本上都是自己人,暗衛一號稍微吩咐一下,就跟著夜天凌出門了。
一路上,夜天凌緘默不語,只是時而停下,對著愈來愈黑的天幕發呆。
“一號,你說,善意的謊言總能得到善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