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銅書簽。”

蘇萬鈞搖了搖手里的文廟書簽。

同僚露出了恍然之色，蘇萬鈞長出了一口氣。

“你想讓我幫你查一查他的來路，亦或是有什么特殊之處嗎？”

剛松了口氣的蘇萬鈞的心臟再次提了起來。

然后思索了一二之后，后退一步，收起書簽，“我想說，這書簽好不好看。”

那同僚瞪眼道，“廢話，文廟的書簽，怎么會不好看，你到底找我干啥？”

“我問你吃飯了？咱們一起喝點？”

“誒，還有這好事？”同僚露出了欣喜之色。

誰不知道，蘇萬鈞有功名在身，即便是進了情報組追，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跟這種人處好關系，將來肯定有好處。

當下笑著說道，“怎么好意思讓你來呢？我來，我來。”

蘇萬鈞笑著搖頭道，“不必，又不是外人，我情，我情。”……

“長卿啊，咱爺倆以后回家得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了，你娘都說我了。”一個中年大叔在電話里，疲憊的說道。

電話這頭的年輕人一臉的不耐煩，“城里那么多澡堂子，你住的地方雖然破一點，但是找個澡堂子不難吧。”

“澡堂子要十塊錢，你還沒娶媳婦，我哪里舍得亂花錢。你能在你公司燒點水，我在洗手間里洗成么？”

“那哪行，公司那么多人，這兩年年景不好，好多人在公司加班，你來了在公司洗腦，他們還以為我要破產了呢。”年輕人不滿道。

“我給你訂了票，你以后去澡堂子洗。”年輕人皺了皺眉繼續道。

“你花那冤枉錢干啥？你都快破產了，能省就省省吧。”老人憂心忡忡道。

“放心，我自己能扛得住，你不遠管我。”年輕人安慰道。

“傻孩子，你有爹呢，別總是自己扛。”

“你扛什么扛，一把年紀了，拿命扛啊。”年輕人說道。

“拿命扛怎么了？就你這么一個兒子。”老人很是固執道。

年輕人沉默了，“爹，我想你了。”

老人笑了，“爹也想你了，明天我騎摩拜去你公司看你。”

“算了吧，你膝蓋不好，好好歇著吧，等我去看你。”年輕人說完放下了電話。

睡夢中的徐長卿睜開了眼睛，淚水打濕了枕頭。

糖糖還在呼呼大睡。

自己在做兒子，享受老爹照顧的年紀，就做了別人的父親。

真的愁人。

糖糖睡覺不老實，有一點熱，就開始踹被子。

徐長卿就找來條薄一點的被子，給小家伙蓋在肚皮上，防止她著涼。

這夏天著涼，可比冬天感冒嚇人多了。

然后悄無聲息的走到了客房。

葉大壯和蘇策已經在這里等候他了。

要是一般人，估計可能會被他們兩個嚇死。

好在徐長卿不是一般人。

徑自在他們面前坐下來，然后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清茶。

“大人……”蘇策有些羞愧的看著徐長卿。

“你是真難送啊，他娘的，要不是你有國運護體，我都想直接滅了你了。”徐長卿一臉無奈道。

因為這家伙的事情耽擱，自己都好幾天沒去鬼市擺攤了。

“大人這件事情怪我，是我沒搞明白內心的執念，您知道的，我們情報人員，是可以欺騙自己的。”

“我也沒想到，我死了還能騙我自己，去不了下面，還讓您麻煩兩次。”

“別說這廢話，明天把你的事情辦了。”徐長卿無奈道。

“謝謝，謝謝，打擾您休息了。”蘇策連忙感謝道。

然后跟葉大壯便準備一起離開。

葉大壯低著頭，雖然沒說，但是看樣子，心情很糟糕。

徐長卿知道他心里再想什么。

于是說道，“等蘇大人的事情結束之后，我便去處置你的事情。”

葉大壯聞言，一臉的感激。

趕忙向徐長卿行了軍禮，然后跟蘇策化作一陣風消失不見了。

“哎。”

徐長卿長嘆了一口氣，秦墨他倒是聯系上了。

可是這一趟下去，住宿和飲食的錢自不必說，這運費可是真貴啊。

他要銀子，一口氣就是二十兩。

這不是要自己的命嘛。

不過相比于一般的交通方式，秦墨的怎么把自己運過去雖然不知道。

但是聽說速度很快，而且時間短。

比靠馬車強太多了。

但即便是如此，一來一回也耽誤自己去鬼市掙錢。

什么時候來個沈萬三這樣的土豪亡魂，讓自己富裕一次。

總是這樣下去，可不成啊。

他看了看兩界鏡，翻看了關于蘇策的信息。

他的陽差酬勞很特殊，顯示是一份情報。

亡魂姓名：蘇策。

境界：亡魂。

執念：已更正，最后陪伴蘇萬鈞一次，在遠方看看老母親。

狀態：國運附體，可入陰司為官。

酬勞：一份陽差特別渴望的情報。

老子需要個屁的情報！

徐長卿忍不住罵道。

不過，讓徐長卿驚訝的是。

在見到往日的仇人之后，蘇策的執念即便是有所變化，也應該是殺掉趙子陽之類的。

可惜他錯了。

這或許便是人性吧。

徐長卿起身，走到院子里，看著威風吹拂柳枝。

抬頭看了眼月亮，忍不住說道，“明日的天氣應該不錯啊。”

然后轉身回房睡覺去了，希望下一個夢不再是噩夢了。

……

翌日，徐長卿還在給糖糖洗漱。

就聽見門外有敲門聲。

一開門，就見云溪站在門外。

身后還站著端著早餐的溫云蘅。

“還沒吃吧，我做的飯菜，嘗嘗。”溫云蘅一點都不生分的走了進來。

“阿姐撒謊，明明是娘親做的，你怎么能說是你做的？”溫云蘅一點都不客氣，直接拆穿了溫云蘅。

自從溫云溪跟隨徐長卿修行之后，境界提升飛快。

雖然徐長卿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什么境界，但是卻可以長時間以人形態存在。

待機時間變長了許多。

“我也有幫忙的。”劉晚照臉頰微紅。

“我正準備給糖糖弄早飯呢，老是麻煩你們也不好意思。”

即使以徐長卿的厚臉皮都有點不好意思，主要是溫如海一家實在太熱情了。

對糖糖就不用說了，基本上把她當自己家孩子養，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買兩份，有云溪一份，必定有糖糖一份。

除此之外，頓頓必喊徐長卿，即使徐長卿不過去，也會給他端上一份菜。

仿佛把他和糖糖完全當成了家人。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外人，一個人的飯也是做，兩個人的也是做，你自己弄多麻煩，你們收拾過了嗎？”溫云蘅道。

“洗過臉蛋嘍。”糖糖搶先回答道。

“那趕緊過來吃早飯吧，我也還沒吃呢，正好跟你們一起吃。”溫云蘅說道。

而云溪早就爬到椅子上坐好，等待著開飯，她也還沒吃。

“等一下，我把糖糖的頭發扎一下。”小孩子的頭發長得特別快。

前些日子只能扎起兩個小揪揪，現在已經能一把抓，扎個小馬尾了。

大乾兼容并包真的不是吹的，他給糖糖第一次扎了馬尾，很快便風靡了出去，到如今大乾大把的扎馬尾的存在。

讓他不得不感慨，自己這穿越技能真垃圾。

人家都是吟詩作賦，自己是改良發型。

當然，徐長卿還想給糖糖搞一個毛刺。

可是糖糖自己不干，堅持非要扎辮子，徐長卿笨手笨腳的，扎出來的辮子實在不敢恭維，跟個小毛桃似的，到處炸毛。

但是糖糖卻非常滿意，照著銅鏡樂不可支。

“我來吧，你先去吃早飯。”

溫云蘅走過來，順手抽過徐長卿手上的梳子，把他擠到一邊，很自然的挽起糖糖的頭發。

看著溫云蘅熟練地幫糖糖扎好辮子，徐長卿在旁邊輕聲說了一聲謝謝。

“跟我客氣什么？”

溫云蘅白了他一眼，然后拉著糖糖走向飯桌，并且把她抱坐在椅子上。

“吃飯。”她說。

仿佛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徐長卿微笑地看著她，溫云蘅紅著臉，裝作沒看到，低著頭照顧著兩個孩子。

“過兩天我要去一趟南詔邊境。”吃飯的時候徐長卿說。

“咦？”溫云蘅驚訝了一下。

然后想了想問道：“那糖糖也要一起去嗎？”

“嗯，爹爹去哪里，我就要去哪里。”糖糖搶答道。

“當然一起去。”徐長卿本就沒準備丟下糖糖。

而且他答應過糖糖，要帶她感受這個世界的奇妙。

這一次是拜托了秦墨，估計是一次很有意思的旅行。

“云溪也去？”溫云蘅問道。

徐長卿點了點頭。

“哦，什么時間，我收拾一下東西。”溫云蘅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餐碗說。

“你也要去？”徐長卿詫異地問。

“你不是說一起的嗎？”溫云蘅低著頭問道。

徐長卿說的是帶糖糖一起，她是故意曲解。

“我去那邊是有事，不是去玩。”徐長卿說。

“沒關系啊，我可以幫你照顧糖糖和云溪，我……我不放心云溪。”溫云蘅終于抬起頭來看著徐長卿，眼中滿是委屈地道。

這個理由很正當，她不放心妹妹，他還能說什么，于是點了點頭。

至于是不是徐長卿其實也想她一起去，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溫云蘅聞言眼中的委屈盡去，全是喜意，高興地問道：“去什么地方？路線規劃好了嗎？

打聽那邊兒的客棧那些是好的，那些是黑店了嗎？靠什么去，坐馬車來回時間可不短呢。”

“需要這么麻煩嗎？”

“不需要嗎？”

說起來徐長卿穿越之后，他好像還沒去過其它遠的地方。

以為只要跑一趟，辦完事直接回來就成，哪用得那么麻煩。

吃過早飯，徐長卿就帶著云溪出了門，今天沒帶糖糖，也沒讓溫云蘅跟著。

溫云蘅帶糖糖出去玩耍了。

徐長卿教會了糖糖做沙子城堡，便帶動了整個坊市的熱潮。

坊主專門開放出一片空地，讓孩子們玩。

沒幾天，這片空地被孩子們挖得大洞小眼的。

可是孩子們依舊樂此不疲。

仿佛孩子們天生都喜歡挖沙子玩，糖糖也不例外。

云溪也想，可是她今天要跟大老爺一起去“干活”。

雖然很不快活，但是也沒辦法，她可是盡職盡責的好童子呢。

蘇萬鈞沒有回家，最近都住在衙門里。

有了功名的讀書人，到處瞎逛也沒人說啥了。

就像是徐霞客，還能滿世界旅行呢。

可是此時此刻的蘇萬鈞最近基本上都沒踏踏實實的睡覺。

滿腦子都是那枚銅制的扭頭，他覺得既然不是幻術，那就有可能是更高級的法術。

畢竟這個世界有很多關于鬼神的傳說。

可是他見過欽天監和控鶴府的那群所謂的得道高人，其實就是那么回事兒。

弄噴個小火苗，就已經是奇跡了。

像是自己的遭遇，他們根本做不到。

各種猜測在他腦子里盤旋，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然后就被其他同僚的動靜給吵醒了。

如今圣人倚仗都水司，他們的工作自然很繁忙。

等去吃過飯，他才放了下屬過來。

停下屬說了，現在滿世界都在找自己，尤其是顏思思，都要貼尋人啟事了。

“這丫頭怎么這么煩人。”蘇萬鈞皺著眉頭，有些不滿地道。

本想不搭理的，但是后來還是猶豫了。

對下屬說道，“你去給我送一封信。”

安排完下屬之后，他忽然覺得自己沒有事情可以做了。

因為他要被安插進黑冰臺，所以在本衙門是沒有什么具體的事情要做的。

“寒窗苦讀那么多年，還沒好好休息過，要不睡大覺？”他琢磨著。

但又覺得太頹廢了。

最近一直琢磨銅書簽和大哥的事情。

可是一直沒有頭緒。

不過他倒是考慮清楚從哪里著手調查。

那就是從昨天書簽的小女孩入手。

所以他準備調取各坊市的黃冊，看看誰家有這個模樣的小姑娘。

他一直覺得，小姑娘既然在本地，就不可能憑空的消失。

“呀！蘇兄，你怎么還在工作？”

“是啊，大人不是讓你休沐嗎？”

一路上的同僚看到她紛紛跟他打招呼。

蘇萬鈞強提著精神跟大家招呼，他實在困得厲害。

等走到門外，刺眼的陽光讓他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而瞇著眼睛的他更是感覺格外地困了。

“我是不是應該先回去睡一覺再說？”他心想。

忽然他發現遠處站著一個人，因為迎著陽光的關系，一時沒看清。

他伸手招在額頭，瞇著眼睛往前方看了一眼，然后他突然睜大了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所有的睡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見對面站著的，正是她已經去世多年的大哥。

這一次，是實打實的在自己眼前，沒有了上一次的迷霧感。

“大哥……”他哆嗦著，眼眶里蓄滿了淚水，半天也沒叫出來。

至于眼前的蘇策是不是真的？為什么死人會突然出現，他壓根就沒考慮，他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至于驚喜，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實際是茫然，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臭小子，知道你茶不思，飯不想，我因為你可是得罪了上面啊。”蘇策無奈的搖頭，晃了晃手里的銅錢，“走走走，大哥帶你去耍，今日的一切消費，都有你大哥花錢。”

“你……你……”蘇萬鈞一時間有些失語，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幾年不見，你都這么大了，都快跟我一樣高了。”

蘇策走上前，下意識地想要摸摸弟弟的頭，才發現他已經長大了。

“大……大哥？”

他滿心疑惑地叫了一聲，然后眼眶中的淚水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

這一聲叫得非常生澀，因為已經很多年當面叫這兩個字了。

“別哭！”

蘇萬鈞一陣恍惚，想起他讀書那會兒，一年年見不到大哥。

自己就跟他寫信。

雖然不知道該怎么寄過去，但是信件總會神奇的消失。

他就知道，大哥就肯定是再看的。

……

蘇萬鈞畢竟是碟子，心理素質比一般人好很多，雖然大哥的出現，讓他巨大的驚喜，可是卻有著更多的疑惑。

“你……怎么……？你怎么……？”他結結巴巴地問道。

“嘻嘻，這位兄長？”忽然從蘇策的身后探出一個小腦袋來。

蘇萬鈞這才注意到他的身后還有一個小娘子。

而這個小娘子正是昨天給她書簽的那個小娘子。

“你是？”蘇萬鈞有些疑惑。

“我們到旁邊去說吧，不要堵在這里。”

畢竟這是衙門口，人來人往的。

而且看模樣，還有些已經隱退的諜報大佬，被認出來就不太好了。

蘇策說完，習慣性地想要拉蘇萬鈞的手，蘇萬鈞下意識地縮了縮。

蘇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來。

“你現在是大男人了。已經不愿意讓大哥牽著了。”

說完轉身大步往前走去，然后感到一只溫潤的手塞在他的掌心里，低頭一看露出感激之色。

“謝謝，我沒事。”蘇策面帶微笑地說。

云溪卻一臉茫然。

看著兄長離去的背影。

他再一次想起了當初大哥離去時候的那一幕。

大哥的背影是那么地高，可是一去卻是再也沒能等到他回來。

“大哥”他喃喃地道。

然后他追了上去。

等蘇萬鈞追上父親，見他正在和一位年輕人說著什么。

見他過來，立刻回頭向他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