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一支西班牙軍隊悄無聲息地抵達了安道爾邊境。他們脫下軍裝，換上便服，三三兩兩地混雜在逃難的人群中。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眼神中偶爾閃過的精光和軍人特有的站姿步伐，很難想象這是一群身經百戰的老兵。

“團長，這次我們的任務是什么??？”

一個年輕的士兵湊到一位滿臉絡腮胡的壯漢身邊，低聲問道。

“不該問的別問！”壯漢瞪了他一眼，“還有，老子已經不是團長了！從現在開始，讓弟兄們都注意點，別露餡！”

讓弟兄們都注意點，別露餡！

岡薩雷斯是軍校出身的工兵軍官，不久前，他的部隊在前線遭遇了重創，原本上千人的精銳工兵團，如今只剩下三百人，被縮編成了工兵營。

“可是，咱們可是從前線撤下來的，自從德國人來了，前線的傷亡越來越大，也不知道其它部隊的弟兄還能頂多久……”年輕士兵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岡薩雷斯粗暴地打斷了。

“少廢話！我們已經不是軍人了！我們現在是難民！”

年輕士兵無奈地閉上了嘴巴，但眼神中依然充滿了疑惑。他們可是工兵營的精銳，就這么被派到這個偏僻的山溝溝里，到底要干什么？

岡薩雷斯沒有理會士兵們的議論，他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心中充滿了警惕。這次的任務太過詭異，上級只是讓他們聽從一個女人的安排，甚至連對方的身份都沒有透露。

“團長，我們到地方了！前面就是安道爾城！”

看到回來，岡薩雷斯第一時間摸向自己后腰，卻是空蕩蕩一片。

“媽的，全體都有，準備進城！”

……

“所以說，你就是這只部隊的最高長官？”

比安卡微微皺眉，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壯漢，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馬德里就派了這么點人？一整個工兵營，其他的呢？”

眼前的壯漢身高僅與自己平齊，但卻非常結實，肩膀寬闊，壯的像一頭棕熊。比安卡在心中暗暗評價，一看就是干工程的好手，只是這人數，是不是太少了些？（南歐人身高普遍比中歐、北歐要矮）

在岡薩雷斯身后，幾十人整整齊齊地列隊，在安道爾城中心廣場的噴泉旁，兩側是古老的石板建筑和咖啡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夾雜著好奇的目光，不少人駐足觀望。

“是的，長官，114步兵師514工兵團團長，岡薩雷斯，請您指示！”

岡薩雷斯向比安卡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洪亮的聲音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在回答的同時，他也好奇的打量著比安卡，試圖從她身上看出一些端倪，猜測對方的身份。

自己堂堂正正的軍人，不能在戰場上為國效力，反而被上級調離前線，去鄰國執行這種莫名其妙的任務，還要聽從一個女人的安排，岡薩雷斯心里頗不是滋味。要不是因為持有上級的調令，他早就一走了之了。

“岡薩雷斯同志，”比安卡的聲音溫和而沉穩，試圖安撫這位情緒激動的軍官，“先讓戰士們解散吧。這里不是戰場，大家還是低調為好，不要驚擾了安道爾城的居民。”

她指了指周圍越來越多的路人，目光真誠而坦率，“你可以叫我幽蘭黛爾，我不是軍人，你不用稱呼我長官。”

聽到比安卡的話，岡薩雷斯粗重的眉毛擰得更緊了，他環顧四周，壓低聲音問道：“幽蘭黛爾小姐，請問您說的計劃到底是什么？”他忍不住再次拔高了聲音，“大部分的兄弟還在城外等著，我們退下火線后就一路奔波，一直到現在還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戰士們心里都有意見，還請您給我們解惑。”

被岡薩雷斯帶進城的，無一不是這只部隊的軍官或骨干，聽到岡薩雷斯的抱怨，眾人也開始騷動起來，像被投下一顆石子的池塘，不滿的漣漪一圈圈蕩漾開來，低聲的議論聲嗡嗡作響，都在表達著對自己被派往這里的不解和憤怒。

被一群士兵用敵視的目光盯著的感覺并不好受，比安卡深知此時的自己絕不能退縮。

“怎么？你們是想造fan嗎？”比安卡的聲音依然平靜，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她銳利的目光掃視眾人，與一雙雙或質疑或不滿的眼睛對視，“看你們一個個都不信任我，怎么的，是嫌我是女人，還是覺得我年紀小，指揮不動你們這些大老爺們？”

“我們不敢！”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只是我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總得知道是為什么吧？您什么都不說，弟兄們心里不踏實啊！”

“就是啊，幽蘭黛爾小姐，我們前幾天還在戰場上，頂著德國人的轟炸機和叛軍拼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就告訴我們吧，到底要我們做什么？”另一個聲音附和道。

越來越多的士兵開始表達自己的不滿，比安卡意識到，如果現在不給他們一個解釋，恐怕會引起嘩變。

“想知道要你們干什么？行，岡薩雷斯，你過來！”比安卡指了指不遠處的教堂尖頂，示意對方跟上自己腳步，“你也知道國聯宣布對交戰雙方進行封鎖，這次請你們來，正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建設一條從法國到西班牙的軍火運輸線?！?

“這怎么可能？連外交官都沒法解決的問題，你一個小姑娘怎么能做到？”岡薩雷斯難以置信地問道。

“笨蛋，外交手段解決不了的問題，物理手段可以?！北劝部ㄆ沉艘谎蹖_雷斯，對對方的性格有了大致的了解，“你們團這次的任務，是在建設一家發電廠的同時，秘密挖掘一條跨越邊境的隧道，從而繞開邊境上的法國人，將武器運入安道爾境內。”

能被馬德里選中來執行這項任務，岡薩雷斯肯定是可靠之人，而以他的低情商表現，幾乎把不滿就寫在臉上了，估計也沒有多少心機。對付這樣的人，比安卡決定開誠布公。

“岡薩雷斯同志，”比安卡語氣變得嚴肅起來，“為了任務的完成，我們必須講究斗爭策略?！彼D了頓，確定對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才繼續說道，“我的身份是一名商人，負責幫助烏赫爾教區的大主教修建火電站。從現在開始，你就是負責這個項目的工程隊隊長?！北劝部ǖ哪抗饴湓趯_雷斯身上，帶著幾分審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岡薩雷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連忙點頭道：“明白，明白！我從工程兵出身，當個工程隊隊長，沒問題！”

比安卡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對于修建火電站一事，會有外國專家幫助你們解決技術問題?！彼龎旱土寺曇簦岸阈枰贿叡３止S修建速度，一邊瞞著外國專家開鑿地道，這個任務，你能完成嗎？”

岡薩雷斯聽到這里，頓時興奮起來，他挺起胸膛，大聲保證道：“保證完成任務！”他本能地想要敬禮，手抬到一半，又突然想起自己的新身份，尷尬地停住了動作，憨憨地一笑，“不好意思，習慣了?！?

比安卡看著岡薩雷斯這副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放松點，岡薩雷斯隊長，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你會慢慢習慣這個新身份的。

交談間，眾人來到了教堂門前。

“賈斯汀主教是我們的雇主，施密特先生是斯太爾公司的負責人。接下來我帶你們去見他們，調整好心態，不用緊張?！?

“你們先回去，之前是我們誤會幽蘭黛爾小姐了，之后我在慢慢和你們講?！?

岡薩雷斯轉身命令身后跟著的幾人道。安排完眾人，比安卡推開教堂大門，熟練地帶著岡薩雷斯來到主教的會議室。

“主教大人，施密特先生，這位是施工隊的隊長，岡薩雷斯。現在我們來聊聊發電站的建設方案?！?

雙方相互寒暄了幾句后，比安卡便直入主題：“關于火電站的建設方案，我們之前已經討論過，現在主要是確定一下最終的成本和合作方式?！?

“根據我們的測算，整個工程大約需要9萬美元的資金。”施密特先生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遞給比安卡，“其中包括設備采購、人員工資、以及其他雜項費用。”

比安卡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她知道，按照他們事先的約定，實際的成本已經被壓縮到了8萬，剩余的1萬美元將作為他們三人的“獎金”。

“喲，這個價格比可上次要少了不少啊?！辟Z斯汀有些詫異，用一種狐疑地眼光打量著施密特，“你們不會是偷工減料吧？”

“怎么會呢，主教大人。這是我們對成本進行嚴格把控的結果。比如說，我們結合安道爾的人口和消費能力，估算出其最大用電量，并按此重新選配了配套的輸電變電等設備。就連廠房的設計，我們也入鄉隨俗地從鋼筋水泥結構，改為本地民居常見的木石結構，這樣既能節省成本，又能更好地融入當地的環境。”

賈斯汀半信半疑地接過計劃書，由于看不懂德語，他只能翻閱計劃書中的插圖?？粗詈髱醉撻L長的設備名單和工工整整的小樓草圖，他只好選擇相信比安卡，說道：“這方面我不是很懂，但發電廠建設完成后，我會親自帶人查看?！?

“這方面你盡管放心，主教先生。斯太爾公司一向注重信譽，又怎么會敗壞自己的名聲呢？”

比安卡拿回計劃書，將它遞給了岡薩雷斯，“怎么樣，有信心嗎？”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雖然同樣不懂德語，但是岡薩雷斯一眼就被附圖里的各種建筑結構所吸引。

“嗯……這個結構……”岡薩雷斯指著圖紙上的一處細節，眉頭微微皺起，“室內的承重柱密度是不是太高了一些，還有這些剪力墻結構，我覺得都可以簡化。”

施密特推了推眼鏡，認真地看了看圖紙，又轉頭詢問似的看著比安卡。比安卡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示意施密特可以解答。

“岡薩雷斯先生，”施密特笑著解釋道，“關于建筑的抗震性問題，我們之前也考慮過，由于缺乏安道爾的地震資料，加之考慮到西班牙處于地震帶上，最終參考了奧地利的建筑標準。當然，如果不合理的話，我們也可以進行調整。”

岡薩雷斯聽完解釋，沉吟了片刻，說道：“西班牙的地震帶主要分布在南部，據我所知安道爾并不處于地震活躍區?！?

“如果這樣，那么我們會再進行修改的?！?

面對計劃再次出現的改動，施密特皺了皺眉，但轉念一想比安卡答應的幸苦費，他便笑呵呵地答應下來。

比安卡見狀，微笑著替岡薩雷斯打圓場：“岡薩雷斯先生對工程質量的要求很高，這一點我很欣賞。主教大人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精益求精，把火電站建設好?！?

“我沒有別的問題了?！睂_雷斯給出一個簡單的答復。

“行，接下來我們再聊聊資金問題。前期建設階段，需要3萬美元的啟動資金，由我先期支付。這筆資金，可以算作我對火電站的投資，我將擁有火電站30%的股份。之后工程需要的所有物資采購，也會由我方來負責?！?

經過兩天的商談，火電站項目的各種細節終于敲定。隨著岡薩雷斯和施密特等人去往了選好的工地，比安卡也開始了后續的計劃。

“小姐，沒想到一切都按你計劃的方向發展了?！丙愃贸绨莸匮凵窨聪虮劝部?，“太棒了！”

“別高興的太早，麗塔。”比安卡打開麗塔的筆記本，在上面畫了簡易的法國地圖，“工廠需要的物資，以及之后工廠發電使用的煤炭，我打算從法國南部的圖盧茲采購。我們需要通知父親，原本送往穆爾西亞的槍械，改成從波爾多港卸貨，之后沿加龍河運到圖盧茲。之后將槍械混入采購物資中一起運回。”

“聽起來又是一個大工程，小姐是要自己去嗎？”

“不用，這不有艾米莉嗎？讓她在法國注冊一個公司，然后與我在瑞士的皮包公司對接，以民用產品的名義向沃爾夫岡下單，之后在波爾多接貨。正好后續的物資采購也交給這個公司，給我們的跨境走私打掩護。”

可憐的艾米莉尚未正式入職，就已經被比安卡安排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