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搶飯場景終于告一段落，比安卡看著面前狼吞虎咽的前同胞們，心中暗暗惦記：看來以后得多準備一些米飯代替面包給他們做主食。

“幽蘭黛爾大人，你和麗塔姐姐怎么不吃呀？”

孫茹吃完碗中燴飯抬起頭，看見比安卡和麗塔掛著姨母笑，一臉慈祥地看著眾人搶食。

“這燴飯啊，十分滴珍貴，應該讓你們中國同志先吃。孫茹，給你手帕，你都吃成小花貓了！”

此時的孫茹，嘴角還沾著黃澄澄的湯汁，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無辜地眨著，端著空盤楞楞看著自己，頗像一只沒吃飽的小饞貓。

聽到比安卡的提醒，孫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小姑娘驚呼一聲，白皙的臉頰瞬間泛起紅暈，她慌忙低下頭，用比安卡遞來的手帕慌亂地擦拭著嘴角。

“麗塔，為什么你也不吃啊？”

“唔……我有點怕青蛙，也不敢吃蛙肉，沒事的小姐，你不用管我，自己一定要吃飽啊。”

比安卡摸了摸麗塔腦袋，安慰道：“沒事，后面應該還有很多菜，實在不行無花果也能吃飽——老板娘，下一個菜是什么？”

“是Pollo a la catalana（加泰羅尼亞式燉雞），雞是我從村子里買的，你們要整雞還是切塊？”

（如圖，加泰羅尼亞燉雞會加入李子、白葡萄干、松子、西紅柿等多種佐料，李子的酸甜、葡萄干的香甜、松子的堅果香以及洋蔥和西紅柿的鮮美，都與雞肉的醇厚口感相互交融，形成層次豐富的獨特口感）

老板娘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留兩只雞腿，剩下都切塊！”

“好！”

不多時，散發著熱氣的燉雞被端上了桌。金黃色的雞肉在燈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肉香混合了松子香和果香，足以勾引起所有人的食欲。美中不足的是，面對在場的十一人，一只雞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比安卡敲了敲桌子，一雙雙看著雞肉虎視眈眈的眼睛被迫老實下來。

“現在我來分一下雞，這第一只雞腿要給我的貼身秘書——麗塔。麗塔和我一起長大，從我開始幫助父親分擔家里的工作后，麗塔也一直跟在我身邊，如果沒有她的支持和陪伴，也不會有今天的我。”

比安卡用兩種語言向眾人簡單介紹自己與麗塔的故事，隨后用夾子夾起雞腿遞到麗塔盤中，引來眾人的掌聲。

看著盤中一大只雞全腿，麗塔的臉頰瞬間變得滾燙，她低著頭，小聲說道：“小姐，這……這樣不行，您給的太多了，我……”

“哎呀，快吃吧。我們是家人，沒有你的支持，哪有今天的我？真要吃不完剩下，我來幫你解決！”

比安卡笑著說道，語氣中充滿了對麗塔的寵溺。

“這第二只雞腿嘛……”比安卡故意拉長了聲音，目光掃過眾人。

孫茹坐在一旁，看著比安卡將第一只雞腿給了麗塔，微微有些羨慕兩人情如姐妹的主仆關系。她本以為另一只雞腿比安卡會自己吃，沒想到最后比安卡卻看向自己，“我打算給孫茹姑娘！“

聽到自己的名字，孫茹意外地抬起頭，正好迎上比安卡的目光。比安卡金色的雙眸，讓她想起了夕陽映照下的黃浦江。比安卡的眼波溫柔地流轉，仿佛溫暖的江水，輕輕沖刷著她的心田，掀起波蘭。

“吃吧，女孩子不容易，尤其是像你這樣，漂洋過海過來，還險些……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會想起遠方的家人。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比安卡的話語仿佛一把無形的鑰匙，打開了孫茹塵封已久的記憶。過往的種種辛酸如潮水般涌上心頭：被騙時的驚恐、被轉賣時的絕望、認命后的麻木……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化作決堤的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明明只是一只雞腿，為什么……”

雞腿的香氣在鼻尖縈繞，孫茹的視線卻逐漸模糊。她不想辜負比安卡的善意，更不愿破壞其他人的用餐氛圍。淚水即將奪眶而出之際，她慌忙低下頭，將雞腿塞進嘴里，試圖用食物的溫度和味道，壓抑住內心翻涌的情緒。

”孫茹一個女孩子，還是讀書人，原本要去法國留學，結果被壞人拐到這里，確實挺難的。咱們隊伍里就兩個姑娘，大家就當照顧一下她。我也知道，大家遠渡重洋來到這里，都不容易。”

比安卡一手拎著燉雞，一手拿分餐勺，繞全桌一周，將剩余的雞塊和湯汁平均分給眾人。

（西餐采取分餐制，食物端到桌上后，會用專門的分餐勺分到每個人盤中，不像中餐每個人用筷子去夾桌上的菜肴）

“這雞我就不分了啊，大家慢慢吃！”

比安卡回到座位，麗塔親昵的將雞腿遞到嘴邊，小臉微紅，“小姐，你先吃一口。”

“麗塔~哎，好吧。”

比安卡笑了笑，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口，兩人同吃同住，彼此間根本沒有什么忌諱。

看到這一幕，眾人卻開始竊竊私語，大家都是貧苦人出生，在老家見過地主把剩菜賞長工的，沒想到今天卻反了過來。

坐在孫茹旁邊的男人姓曹，約摸三四十歲，看見這一幕，他輕輕提醒了一下低著頭的孫茹。

曹叔？

孫茹扭過頭，淚汪汪的大眼睛充滿疑惑。

吃吃吃，看看人家貼身丫鬟怎么做的。

曹叔朝比安卡的方向努努嘴，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孫茹。

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的孫茹，看看自己手里啃了一半的雞腿，又看看比安卡和麗塔，猶豫著要不要也學著麗塔的樣子。

自己的雞腿已經被啃得亂七八糟，哪好意思再遞出去。

可自己同樣享受了小姐的照顧，若什么都不做，豈不是顯得沒良心？

孫茹咬著嘴唇，內心掙扎不已。

“孫茹~來”

看著孫茹局促不安的樣子，比安卡有些想笑，這姑娘還真是單純得可愛。為了不讓她為難，她選擇主動出擊。

說著，比安卡反拿刀叉當筷子，象征性地從雞腿上夾下一小塊，放進嘴里。

“嗯，味道不錯。”比安卡微笑著對孫茹說道，“我這里沒那么多規矩，大家一起吃飯，不用拘束。”

可孫茹卻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愣在了原地。那塊被比安卡吃掉的雞肉，分明是自己剛剛咬過的地方！

這，這算什么？間接接吻嗎？！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像野草一樣在孫茹心中瘋狂滋長。她的臉頰瞬間變得滾燙，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

“老板娘，還有什么菜全端上來吧！”

“好嘞！還有escudella i carn d'olla（加泰羅尼亞大亂燉）和Espinacs amb panses I Pinyons（西式炒菠菜）！”

（加泰羅尼亞大亂燉，食材使用非常的隨心所欲，包括但不限于豬肉、雞肉、牛肉、香腸、血腸、土豆、歐防風、黃豆、鷹嘴豆、胡蘿卜、歐芹。）

（Espinacs amb panses I Pinyons，西班牙人對小炒菠菜有自己的理解）

隨著最后的主食和素菜上桌，晚餐也即將結束。眾人顧不上說話，紛紛動起勺子，大快朵頤。

比安卡草草吃了幾口便放下刀叉，看著眾人狼吞虎咽，她心中暗自盤算。

這群人雖然來自不同的省份，口音各異，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對未來的迷茫和對命運的無奈。

他們背井離鄉，遠渡重洋，被賣到這陌生的土地，成為任人驅使的勞工。

“小姐，您在說什么？”

“沒什么，麗塔，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比安卡收回目光，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麗塔放下手中的雞骨頭，用桌布擦了擦油膩的小嘴，“小姐，您說。”

“之后我們就要過法西邊境，我有點擔心孫茹，“比安卡壓低了聲音，”她會法語，我怕……”

“小姐是擔心，等進入法國，孫茹姑娘會丟下我們跑了？可是我看孫茹姑娘，不像那種沒良心的人啊？”

麗塔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比安卡的顧慮。

“你想想，她會法語，還是某個法國大學的學生，如果到了法國，她完全可以逃走，開始新的生活。“

眼見到嘴的鴨子要飛，比安卡急忙掩飾，啊不，解釋道：”所以從今天開始，我打算采取措施。”

“要把她捆起來嗎？或者讓她和我睡一起，我來監視她？”

“不行，麗塔你已經夠辛苦了，怎么能給你再添加額外的負擔呢？”比安卡義正言辭的說道，“和她睡一起監視她的任務，就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