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灑在比利牛斯山脈崎嶇的山路上，給陡峭的巖石披上了一層金紅色的外衣。

貝爾加，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城，街道狹窄而陡峭，兩旁的房屋都由黃褐色的石頭砌成，透著一股飽經滄桑的歲月感。街上行人稀少，難得有幾人也是步履匆匆，仿佛在躲避著什么。雖然不像馬德里能直接聽到城外隱約的炮火聲，戰爭的陰云還是籠罩著這個小鎮。

（貝爾加風景圖和地理位置）

比安卡一行人走在鋪著青石板的街道上，牽著幾匹馱著行李的騾子，騾子蹄兒敲擊著石板，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小城中格外清晰。

“小姐，歇一下吧！大家都沒力氣了！”

“嗯，我知道，今晚我們就在這個小鎮里住宿。”

比安卡指了指前面寫著“旅館”的一間房屋，回過頭用漢語對這幾名華人說道：

“孫茹，你和大家說一下，今天我們就住在這。”

為了后續訓練計劃，比安卡特地從解救的華人中挑出八人，帶著他們一路北上。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比安卡說的一些簡單普通話詞匯，他們已經能逐漸聽懂。

比安卡走進旅店，這家無名旅店的店面狹小而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味和灰塵的混合氣味，仿佛幾十年沒打掃過一般。老板娘是個身材臃腫的中年婦女，臉上涂抹著厚厚的脂粉，卻掩蓋不住眼角的皺紋和疲憊的神色。她用懷疑的眼神打量著比安卡一行人，似乎是有些害怕。

“你們這里有多少個房間，能住下十一個人嗎？還有騾子吃的草料，我見門外有馬棚。”

比安卡率先打破了沉默，老板娘微微一愣，回答道：“房間和草料是有的，就是條件比較差，您要不先看看……”

“沒必要，開五間房，然后三匹騾子用大麥喂，再給我們準備一頓豐盛些的晚飯和洗澡的熱水，一共多少錢？”比安卡打斷老板娘，直接從背包里掏出錢包，當著老板娘的面晃了晃。

聽到叮當作響的硬幣撞擊聲，老板娘眼睛一亮，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用比剛才流利了不少的西班牙語說道：“一間房間五比塞塔，驢子一比塞塔，加上晚飯一共四十，小姐您看可以嗎？”

“給你，多的就當小費。兵荒馬亂的誰都不容易，老板娘你看晚飯能不能主食安排成燴飯，我這些伙計都是中國人，吃不慣面包。”

“沒問題，咱們這燴飯可是一絕！客人你們先上樓，我這就去準備！”

老板娘說完，便扭著水桶般的身軀，邁著小碎步，引領著比安卡一行人上樓。

安頓好房間后，眾人開始嘰嘰喳喳地聊起天來。

“里砍掛個外國某，腰粗皮鼓大，一看九系生囝仔的料。”

“德嘮哩，哩老厝唔系有某嗎？”

“個鬼妹日日帶我哋系山里面周圍轉，邊個知佢打咩主意？”

“你問孫茹啦，佢聽得明個鬼妹講啲咩。”

“我覺得佢好似系做貨郎嘅，果三只騾子背咗一堆瑣碎嘅小物件。”

……

沒有理會他們，比安卡帶著麗塔走出旅店。她需要一張詳細的地圖，從而幫助她找到邊境上的漏洞，從而開辟一條可以偷運武器的路線。旅店隔壁就是一家小小的書店，門口堆滿了舊書。

比安卡走進書店，只見書店內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書頁味道。書架上除了各種書籍，還塞滿了廢舊報紙，從當地新聞到教皇花邊，應有盡有。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留著兩撇小胡子的老頭，坐在柜臺后面打盹。

“你好，請問有地圖賣嗎？”

老頭被驚醒，抬起頭，扶了扶眼鏡，上下打量了一下比安卡，操著一口濃重的加泰羅尼亞口音問道：“地圖？你要什么地圖？”

“我要貝爾加附件的地圖，對北邊山區地形越詳細地越好！”

“喲？想去法國？省省吧，開戰后來書店的外鄉人，十有八九都是買地圖的。想去法國哪有那么簡單？法國佬害怕西班牙的戰火燒到他們那邊，派了好多士兵在邊境巡邏，還建了不少瞭望哨，就怕有人偷渡過去。”

“誒，有意思？老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外地人的？”

“聽口音，我們這里說的都是加泰羅尼亞語，你這口標準的西班牙語，一聽就是地地道道的馬德里人兒。”

眼見精心的偽裝被識破，比安卡哭笑不得，她花重金買了騾子，帶上阿爾貝托倉庫里的一些瑣碎小物件，本想偽裝成商隊，連為什么隊伍里都是華人的解釋都打了腹稿，結果偏偏敗在了加泰羅尼亞語上。

“老板您真厲害，我的確不是本地人，也想去法國。您看這有辦法嗎？”

“別想了你就，小姑娘你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像你這樣的，讓爹媽花點錢托關系，乘飛機去法國才是最好的主意。想從邊境偷渡？你們外地人沒那個本事！”

“外地人沒有，那本地人想必有咯？”比安卡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從錢包里掏出五比塞塔，放在老頭收銀臺上，一臉期待地看向書店老板。

“嗯？你說什么，我不明白？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老頭一臉正氣，義正言辭將硬幣推回比安卡一側。

比安卡換成二十比塞塔的紙幣，“老大爺，我看你在書店冷冷清清也沒生意，你看這個數夠嗎？”

誰料對方不領情，用一種貪婪的眼神打量著比安卡，壓低聲音道：“五百，五百比塞塔。或者你陪我一晚。沒準我一開心，就想起來該怎么做了。”

“呵”，比安卡冷笑一聲，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過分，她從抓取一把九毫米子彈，噼里啪啦一粒粒灑在桌上，皮笑肉不笑地問道：“老逼登，別給臉不要臉！你算算你這命，值不值500比塞塔？”

書店老板顯然被比安卡的兇狠嚇到了，他哆哆嗦嗦地指著桌上的子彈，結巴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說！你知道我要問什么！”比安卡指了指桌上的子彈，“你說對一句，我就拿回一顆‘花生米’，到最后要還有剩的，我向上帝發誓，全打你身上！”

這招果然好使，書店老板哆哆嗦嗦將情況告訴了比安卡：雖然法國與西班牙的邊境上布置重兵，但是安道爾的邊境上守備卻薄弱許多。安道爾地形復雜山林密集，許多安道爾人平日都兼職干走私的營生，正巧他也認識一名老練的安道爾蛇頭。

“早說嘛，你看這事鬧的。”比安卡露出和善的笑容，撿回桌上的子彈，將最初的硬幣丟給對方。“你現在就去找那個安道爾人，我住在隔壁旅館，三天內要是沒消息的話，我就揚了你這破屋！”

三人又在小鎮中閑逛了一會兒，比安卡又買了一些時令的無花果，等回到旅店，一群中國漢子已經圍坐在餐桌前，等待比安卡的回來。

“誒呦客人你也真是的，帶一群聽不懂西班牙語的外國人出來，為了讓他們坐下準備吃飯，我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力氣。”

面對老板娘的抱怨，比安卡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啊，我這出門做生意，特地挑的不懂西班牙語的中國人，他們聽話又勤勞，因為不會和外人交流，還不用擔心泄露消息或者被收賣。這樣的人我用起來也放心。”

“行行行，我這就給你們上菜！”

很快第一道菜上桌，“Pan amb tomàquet（茄丁面包），開胃前菜！”

（加泰羅尼亞的番茄屬于當地特產，以酸甜多汁、滋味豐富聞名，所以有了茄丁面包的吃法）

面包的香氣與新鮮番茄的酸甜相互交織，加上薄薄的火腿片和歐芹碎的點綴，走了一整天山路的眾人紛紛伸手去取。一時間面包的咀嚼聲和番茄的香味蓋過了眾人的竊竊私語。

眾人面包還沒咽下，老板娘就緊接著端上了黃澄澄的燴飯，那鮮艷的顏色與海鮮的香氣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西班牙燴飯，由于黃油、煙熏辣椒粉、番茄等佐料的共同作用，會呈現出誘人的金黃色）

“Arroz con Sapo，田雞燴飯！”老板娘微微彎腰，向比安卡解釋道：“抱歉啊客人，本來想做Arroz Negro墨魚汁海鮮燴飯的，但是沒有墨魚汁，打仗以后村子里買不到新鮮海鮮，就只能用蝦干和蛙肉湊合著做了。”

“哪能嫌棄啊，這菜我看著就食欲大開。”比安卡轉過頭，正想招呼眾人，發現燴飯已經被眾人激烈爭搶，就連一向拘謹的孫茹直著身子，加入搶飯大軍。

比安卡這才意識到，這些前同胞都是南方人，骨子里都喜歡吃米飯，長期壓抑著本性吃面包，一時間看到米飯那叫一個情難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