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安卡の圖）

4月末的捷克已經有了幾分暑意，當工廠內各車間的工人們紛紛下班時，熱處理車間的夜班工人們逆著人流來到了廠房。

比安卡牽著麗塔的手，站在車間前看著天空飛過的斑鸻、綠腳鷸、木鷸和環鸻等鳥兒，不同的鳥兒有不同的叫聲，或宛轉悠揚，或高昂急促。夜班工人們見到牽手的兩人，紛紛笑著打招呼。

“小姐……快放手，大家都看著呢，這樣影響不好。”麗塔有些害羞，想要掙脫比安卡。

“就是讓大家看見，你不是要陪我值夜班嗎，還要做我的行政秘書，早晚要和工人們打交道的。”比安卡腦子里突然蹦出“見公婆”的概念，不禁啞然失笑。

白班夜班的兩批工人基本完成交接，比安卡大大方方地把麗塔拉進了車間。

“家人們，我身邊這位是麗塔，以后她就是我的助手啦，大家有什么事可以找她反饋！”

隨著工人們歡迎的掌聲，麗塔卻羞紅了臉。比安卡見狀不氣反笑，輕輕捏了捏麗塔的手，“麗塔，別害羞，和大家打個招呼。”

“大、大家好，我是比安卡小姐的助手麗塔，很高興見到大家……”

見麗塔害羞的樣子，一群年輕男工人“哄”的一聲笑了起來，各種擠眉弄眼，口哨聲、掌聲接踵而至。

“到底是小廠長啊，隨便帶個姑娘過來都那么好看……”

“我要是能娶到這樣的美人，我原因天天給上帝唱贊歌……”

“好啦！小混蛋們，趕緊給我上工，誰再啰嗦老子扣了他的夜班補助！”

最后還是雅克羅斯夫站出來替麗塔解圍，只見他粗著嗓門，將工人們都驅趕回各自安排的崗位上。

“不好意思啊，小廠長，這批年輕工人都是新招來的，不像廠里老人那樣懂規矩，但是干活一個個積極性都挺高。您大人有大量，別和這些混蛋生氣。”

“我倒是不介意，麗塔你呢？”

“謝謝，謝謝您。”麗塔習慣性想給雅克羅斯夫行提裙禮，結果發現自己現在換上了工廠制服。

“好啦，麗塔，這只是最開始的考驗。和工人相處的方式與貴族不一樣，你不必太遵循家里的規矩，俗話說‘進羅馬城，學羅馬人’，和工人打交道就要有個工人樣，比如之前打趣你那個家伙，你可以回他一句‘去你奶奶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這方面的尺度，你可以和雅克羅斯夫先生請教。”

為了讓麗塔走出舒適圈，這一切都是比安卡的精心設計。

如果麗塔只是一個女仆，那她只需躲在比安卡身后；但是想讓現在青澀的麗塔，蛻變成比安卡的心腹秘書，那么她勢必要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就是必須學會的一課。

隨著生產工作的展開，比安卡很快發現了問題：

一眾年輕工人神情緊張，稍有風吹草動就要找雅克羅斯夫，可憐的車間主任雅克羅斯夫則忙得不可開交，時不時被年輕工人們叫到各自的爐子前，根本來不及處理自己負責的那臺箱式爐。

“怎么了，小姐？”

“失策啦，失策！”比安卡懊惱地一拍腦門，“原來考慮年輕工人身體好，沒成家晚上不回去也影響不大，夜班優先挑的都是年輕工人。結果就忘了這些年輕工人大多是進廠沒多久的新人。”

一群工人圍著雅克羅斯夫，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莫名的像幼兒園小朋友連上廁所都要找老師的樣子。

比安卡看著這一切，心中好氣又好笑。

“小姐，要不我們讓幾位老師傅幫幫忙，替車間主任分擔一下壓力吧？”

連麗塔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指著不遠處另一位年紀稍長的老工人說道。

比安卡攔住一名年輕工人，“小同志，我看你剛剛問完問題啊，為什么不試著自己解決一下，又跑去問車間主任了呢？”

被比安卡攔下的年輕工人吞吞吐吐，不敢直視比安卡的目光。

“是這樣的，小廠長，我怕我會搞砸。萬一把機械弄壞了，我賠不起，這個責任……”

問完對方的問題，比安卡差點沒笑死。

怎么會有爐門都打不開的工人啊？

比安卡看著稍顯銹跡的爐門，找了一根空心撬棍套在把手上，稍一用力便擰動把手打開了門。

“你叫啥名字？”

“小廠長我錯了，求求你饒了我，不要開除……”

年輕的工人面色一白，連連對著比安卡鞠躬又擺手，害怕地求饒。

“好啦~比安卡才不是那么無情的人呢，我們不會開除你的，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好不好，小同志？”

麗塔細聲安慰道。

“我、我叫安德烈。”

“你說責任？難道機械設備弄壞了要你賠償嗎？”

“我、我賠不起……”

聽到這里，比安卡一皺眉，她意識到如果不改變這種追責模式，把所有損失都歸結于工人頭上，不僅會讓工人們失去了主動性，也使得中層管理人員忙于管理細枝末節的瑣事，忽略了真正需要解決的問題。

“你、你、還有你，麻煩幾位老同志稍稍停一下，我有些問題要問。”

比安卡決心改變這一切，她點名在場的幾名老工人，將自己臨時構想出的工人自治系統托盤而出：

以今晚在場的老工人為骨干，建立一個臨時的管理委員會，對車間新員工最基礎的問題歸納成一個清單，然后寫上對應處置方案，將對照表貼在車間最顯眼的位置。

并讓委員會里的每一個成員都有資格幫助新人解決問題，從而減輕雅克羅斯夫的管理壓力。

很可惜，事情沒有像比安卡預想的那么順利，幾名工人對她的想法多少有些抵觸，他們不習慣這樣的自主管理模式。

“自主管理？這不是把麻煩都留給我們了？”一個朝她投來不滿目光的老工人嘀咕道。

“要是教完新人還是出了問題，那責任算誰的？”

“雅克羅斯夫主任是個好人，我們不能搶他的工作。”

比安卡郁悶地發現，幾名老員工多少在思想上有些局限，一方面他們害怕承擔責任，一方面缺乏對新員工的照顧和幫助意識，甚至將指導學徒的行為視作是車間主任的責任。

“沒想到你們是這樣想的……”比安卡揉揉太陽穴，頗有些頭痛。

“小姐，如果只是這些問題，那么我們可以通過制訂新規定來解決——

比如把工人造成的損失改成工廠承擔，讓他們不在畏畏縮縮、瞻前顧后，激發他們的能動性。

同樣，給教導學徒工的老師傅一定的獎賞，這樣一來雙方一個愿教、一個要學，雅克羅斯夫先生也有時間做自己的事情了。”

一直沉默的麗塔突然開口，替比安卡點破其中的問題。

“哎，麗塔姑娘這個主意說得好，要是有獎勵，那我們肯定愿意教啊！”

“小廠長，你也要理解我們，同樣是當工人的，我們這不是怕耽誤自己生產嗎？”

“可以啊，麗塔，”見幾名工人態度的轉變，比安卡詫異中對麗塔多了幾分贊賞，“按你說的做，就能滿足工人們的訴求！”

“嘿嘿，麗塔習慣傾聽，畢竟在也是我的本質工作嘛。”

有了麗塔的點播，比安卡很快聯想到前世買過的保險：

通過讓全體工人交保險費，收集的資金預備用來彌補工人生產失誤造成的損失，比如傷員的醫療費、死者家屬的撫恤金、損壞設備的修復費用等，避免工人因為害怕擔責，不論大小事事請教領導，從而讓工廠管理機構不堪重負。

同樣，為了避免工人因為有了保險，故意破壞生產或放松警惕，保險將不會完全覆蓋損失，工人仍需自行負擔一部分。比如因為操作失誤損壞設備，造成20萬美元的損失，工廠會覆蓋18萬，但是剩下2萬仍需工人賠償。